他没有立刻听到陈岁聿的回答。
过了好几秒,漫长得虞景有些撑不住了,陈岁聿才侧过身,对他说:
“进来。”
躺在床上以后,虞景很规矩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直直躺着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敢动。
陈岁聿的卧室好像是自己的房间暖和一点儿,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应激,躺了好一会儿,虞景还是在不断地发着抖,张嘴牙齿会不由自主地磕在一起,发出明显的碰撞声。
虞景很刻意地抿着嘴,强迫自己的声音小一点儿,不要吵到陈岁聿。
但效果微乎其微。
他对自己制造的声音难以忍受,困意无影无踪,烦躁地想倒还不如回自己的房间,或者去沙发上将就一晚。
可等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点点挪动下床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将虞景重新拉回床上。
陈岁聿哑着嗓子开口:
“折腾什么?”
虞景陷进柔软的被窝里,烦躁无处可藏,索性破罐破摔道:
“还是冷,要不我还是回——”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同一时刻,陈岁聿一只手扣住虞景的腰,将他往后一拽,彻彻底底把他抱在了怀里。
不属于自己的热意一瞬间笼罩下来,将虞景全然包裹,他的后背与陈岁聿的距离几近于零,甚至能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虞景呼吸下意识顿住了。
陈岁聿大概是真的很困,懒得再和虞景说些有的没的,只抚过他僵硬不安的脖颈,又拍了拍虞景的头,类似哄睡的姿势。
“睡了。”陈岁聿低哑着声音说。
虞景本来以为自己将会彻夜无眠,可陈岁聿平稳的呼吸打在他的耳畔,仿若一种见效极速的催眠药剂,很快将他拉入睡眠的深海之中。
他后来偷偷将耳机放进了陈岁聿的桌子里,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陈岁聿发现的时候也没有惊讶,熟悉的包装纸他在虞景房间里见过。
虞景大概真的觉得自己伪装的本事很好。
会穿上笨重的玩偶服,通过贩卖CD以换取一副价格不菲的耳机,但陈岁聿其实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所以他会和一只玩偶拍下照片,又买下很多张碟片,找到影像店,从老板的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如果不是陈岁聿主动,虞景应该一辈子也不会说。
虞景是这样的。
他只敢将送不出去的礼物放到陈岁聿的桌子里,如同那些不知姓名的追随者一样,被扔掉也没关系。
但陈岁聿又想,那可是一只兔子换来的耳机。
陈岁聿可能会随手扔掉礼物,但不能抛弃名为虞景的兔子。
第十七章 蹦蹦
1.
虞景有一点儿不太明显的起床气。
这一点是在和陈岁聿住在一起以后他自己才发现的。
冬天的早晨总是很冷,坏掉的天然气管道迟迟没有修好,虞景变成常常在陈岁聿房间醒过来,听见陈岁聿说话也懒得动弹。
天没有完全亮,陈岁聿很少将就他多睡一会儿的请求,打开灯,刺眼的光亮折磨虞景被迫清醒,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盯着陈岁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但不说话。
陈岁聿递给他一杯温水,早晨太干燥了,虞景嗓子永远都是哑的。
他像一只树懒,很迟缓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等待莫名的躁意一点点儿消散,然后才仰起头,眼睛半眯着,对陈岁聿说:
“早上好,哥哥。”
他看起来依旧睡眼惺松,宽松的家居服领口歪斜,大剌剌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陈岁聿一边将虞景的领子扯回来,一边开口:
“撒什么娇,起床。”
后来虞景每天晚上都会很自觉地往陈岁聿房间钻,没有拒绝等于一种默许,顺竿爬的道理虞景比谁都学得快。
绝大多数时候陈岁聿会坐在书桌前复习,虞景就跟着坐在他旁边,学习是很难学进去的,他拿着素描本涂涂画画,有的时候画树,有的时候画人,陈岁聿在其中占比篇幅巨大,虞景只愿意承认是陈岁聿长得很好画。
他也非要等着陈岁聿一起睡觉。
偶尔太晚了,虞景就趴在桌子上睡着,恍惚间耳边只听见陈岁聿写字的声音,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成为安静冬夜里唯一的背景音。
陈岁聿在这个时候就会用笔头把虞景敲醒,让他去床上睡。
“太粘人了,像只尾巴。”陈岁聿如此评价道。
但虞景其实是很巧舌如簧的,他说“一个人睡太冷”,又说“我只是无聊”,好像陪着陈岁聿复习是很重要的事情,稍有耽误就不可以。
更加奇异的是,陈岁聿并没有再说什么,他默认了虞景站不住脚的说法,又觉得身边坐一个爱睡觉的粘人精也没什么不好。
但可能是虞景实在爱随地大小睡,他后来又感冒了一次,病毒来势汹汹,接近一周,他嗓子疼得连话也说不出,这个时候陈岁聿就鲜有地逗弄起虞景来。
他严格地将中药每天三次的量安排好,并且必须看着虞景喝下去,对上一脸苦瓜相的小孩儿,陈岁聿眼里有了少许笑意:
“不想喝?”
虞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恳求地望着陈岁聿点点头。
陈岁聿却不吃他这一套:
“那就说你不想喝。”
“哥——”一声下去,嗓子劈了叉,虞景嗓子跟糊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小哑巴,”陈岁聿对欣赏虞景喝药的戏码乐此不疲,抬手往他手心里扔了粒薄荷糖,淡嗓里带着点儿笑,“安心喝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