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晏在今天吃饭的店里给大家拍了一张照,不仅有他们几个,还有老板娘,另一桌进来吃饭的初中生。
他总在光影里追求故事,在构图里拼凑灵感,现在却觉得这一张普通的合照那么值得留下。
“那我们明天再借车子去一次吧?”乔柯说。
“好。”江亭晏勾起嘴角,牵着乔柯的手往回走。
半路上雨点打下来,田路很快湿润,一脚下去溅起泥水。
江亭晏想起打伞,却发现伞不见了。
“走快点吧,回去还能洗个澡,我走时候把热水打好了的。”乔柯拉过江亭晏打着手电筒在雨里跑起来。
江亭晏被乔柯拉得往前趔趄,逆风飞来的雨落在他的脸上,他稳住脚步,跟上乔柯的步伐踩着泥水往学校跑。
四周黑乎乎的,只有手电筒指引着前路。
江亭晏想起来有一年乔柯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该团圆的时候给他打了个视频。
那个夜就像这个夜一样黑。
“你要不要看烟花。”乔柯把手机架在一旁,后退几步蹲下,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乔柯的手机是上大学的时候买的,一直没换,像素很烂,把一个好好的帅哥拍成了一个隐约透露出帅气的马赛克。
不知道那是什么背景,只记得周遭黑漆漆的,乔柯脚下是大石块填上泥铺成的地面,屏幕左右两边的边框处有一些冒出来的树木枝叶。
“我给小孩买的,”乔柯在屏幕里不自在地说,他脚边的塑料袋子里露出几根长长的作引子用的彩色纸条,“你要不要看,我也没放过,你要是想看我放给你。”
“那你放吧。”
绚烂的白光像碎星星一样在屏幕上停留几秒钟,熄灭了,接着又有别的颜色的烟花亮起,火星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熄灭,在残存碳化的木签子处弥漫出白烟。
光亮一次一次点亮了乔柯的脸,寒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但过烂的像素也自带一股温柔的磨合效果,让他短暂出现在江亭晏视线中的五官照得很柔和,色调也温暖。
“好看吗?”乔柯问。
平心而论,江亭晏见过北海道的花火大会,见过哈利法塔烟花灯光秀,也见过在悉尼歌剧院上空举办的跨年烟花秀。
他通通不感兴趣,只是每年陪江婉月走走。
谁会真的喜欢放烟花。
“喜欢。”他点头。
只是看乔柯那么笨,还想讨好他的样子。
太可爱了。
“外面在吹风,你快回家吧,”他说,“一会儿跨年我们再通话,不过家里人有点多,我尽量快点结束,你也不要只想着我,要陪陪叔叔阿姨,知道没。”
乔柯笑着对他点头,黑眼睛映着摄像头打出的光。
“我知道,那,我们晚点见。”
乔柯放下燃尽的烟花,靠近挂断视频通话前又看着江亭晏的眼睛,垂下眼很小声地说:“我喜欢你。”
这个人太胆小,说喜欢他,又不敢听他反应,只敢留一声有尽的嘟音给他。
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的衣服都接近半湿,鞋袜是早被泥染了。
江亭晏忽然用力拉住乔柯,他眨眼,甩掉眼睫毛上挂着的雨滴。
“我们跳个舞吧。”
乔柯停下步子,回过头向江亭晏确认:“这里,现在?”
“是啊,”江亭晏的语气简直理所当然,“明天可是周六啊,周六是最完美的一天,开头结尾都能安心熬夜。”
仅限双休人。
“好吧,”乔柯说,“好在我也带了感冒药。”
“但问题是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江亭晏笑了笑,他把被打湿的白金色头发捋到耳后,朝乔柯伸出手,“你忘了嘛,就是草地音乐会那次,你说你不会跳舞,我说,我可以教你。”
“我教你,”他的呼吸渐渐稳下来,说话时胸腔却起伏,也许是雨夜太冷,带动他的声线几不可闻地在发抖,“好不好?”
“乔柯。”
他每个想法总莫名其妙。
就像每句别扭的话都意在言外。
当他把心里小小的,珍贵的,一些神秘而美好的东西想要传递给对方时,也承受着比一般人更大的希望,和不安。
要是对方不能明白呢?
人啊,明明面对现实那么多事情都妥协,偏偏在爱里坚持了理想主义。
雨水在江亭晏伸出的手掌心聚出一汪。
乔柯才缓缓抬手,僵硬地把手搭在江亭晏的手心。
“没有曲子吗?”乔柯生疏地站好。
对方身体前倾的动作让乔柯局促地后退了一步,但江亭晏另一只手落在乔柯肩头,微微用力不让他后退。
江亭晏动作很轻很慢地打开乔柯的手掌,他的手指弯曲,引导着乔柯的手和他贴合。
他的大拇指搭在乔柯的手背外侧,相接触的皮肤让两个人在冰凉的雨里都升起烫的错觉。
“左手从我右臂下方穿过,搭在我右上臂外侧。”
“没事,”江亭晏眨眨眼,避免雨水模糊掉视线,他感受着手掌下颤动的幅度,弯起眼,声音里带上笑,“你可以把我抓得紧紧的。”
“没关系,很简单的。”
江亭晏放在乔柯肩头的手控制着两个人移动的方向。
乔柯垂着眼睛,雨水从黑睫毛根部往下滑落,有几个瞬间雨变大,快要把他的鼻孔堵住不能呼吸了。
他笨拙地聆听江亭晏说的前进后退,跟着对方四肢近乎不协调地小幅度旋转。
江亭晏右手的力量带动着他,引导他向右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