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乐知醒过来之后忽然就不傻了的消息,传遍了太学。
太学的郎君娘子们对怪力乱神颇有兴趣,于是“乐知公主有可能是中邪,被野鬼附身”的传言喧嚣尘上,反倒是把打人的事情盖了过去。
流言愈演愈烈,就连不太将李乐知放在心上的贵妃都坐不住了,她找人急匆匆的将李乐知接回宫。
李乐知虽然清醒过来,但确实是被结结实实砸了下脑袋,刚躺没几天,就被贵妃大费周章的接进了宫,一路颠簸摇晃,刚缓解的脑震荡又开始闹腾。
回到清宁殿刚躺好,她又忍不住吐了一通,晕了过去。
就这样醒了吃,吃了吐,吐了晕,过了好几天,李乐知终于能从床上坐起来一会。
十三岁的少女面色苍白,连日的病痛让她两颊的肉掉了不少,倒是显得五官更精致了些,一双杏仁形的大眼睛黑漆漆,细眉微蹙,格外惹人恋爱。
贵妃的侍女金枝走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这位公主形销骨立的靠在床沿,柔软的棉质中衣空空的拢住身形,肩上搭着一件薄大氅,在仲夏时节,室内没有冰,她的脸上却没有汗水,足见身体虚弱至极。
“公主,贵妃让您出去见客。”金枝虽生出了些恻隐之心,但想到贵妃的吩咐,却还是硬着心肠对李乐知说。
“见客?”李乐知虚弱的说,“见什么客?”
她打量着颇为空旷的宫室,看似简约素雅,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挂着的帘幕,地上的织毯,博古架上的摆件,都极旧极暗淡,根本不像个公主的寝殿。
步入其中的金枝兀自交代着贵妃的命令:“霍将军夫人携霍公子前来拜见赔礼,贵妃觉着小孩间的玩闹,不必过度追究,便让金枝来请您过去见上一面,让霍公子与您当面陪个罪,此事也就揭过了。”
李乐知挑了挑眉毛。
这贵妃亲娘有点意思,自己女儿被人打的脑震荡,躺在这破屋子中许多日她也没来看过一眼,这霍夫人母子一来,她便不管不顾的让人把李乐知薅起来见客。
话里话外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知道是这霍将军太过厉害,还是李乐知没什么分量,母女间无甚亲情。
或许以上皆有。
李乐知看着金枝,黑眼珠冰冷深邃,倒是把金枝看的有些懵:……这位公主,怎么莫名生出些威严,让人看得怵得慌。
她心底不由又冒出最近被压下去的传言,公主真的被鬼附身了?
见她满目疑虑,李乐知忽然嘴角扬起,露出了个眼中毫无笑意的笑容:“要我出去,可以,你去准备一碗参汤和米粥,我这几日都未正经进食,身上没什么力气。”
参汤?米粥?
金枝有些不悦的说:“贵妃催的紧,公主还是不要耽误,赶紧更衣吧。”
正准备下床的李乐知听到这话,匪夷所思的看向金枝,要笑不笑的说:“哦?想必霍夫人来赔罪,少不了有人跟着一道来说和。”
“那我因为头晕无力,当着所有人的面晕倒也没关系?”李乐知凉凉的说,“霍公子赔罪,反而把我给赔死了。”
明明是轻灵柔和的少女音,金枝的背后无端冒出一层冷汗,她听见李乐知问:“你觉得,这事还能揭过去吗?”
“奴婢……奴婢先去请示下贵妃娘娘。”金枝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去,匆匆退了出去。
李乐知也有几个侍女,此时她们怯怯的立在墙边不敢吱声,不知道是怕金枝这个贵妃身边的得意侍女,还是怕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公主。
“你,过来。”李乐知视线扫过几人的脸,挑了个看起来相对淡定的,“给我更衣。”
“是。”被选中的侍女俯身行礼,然后与其他几人手脚麻利的从柜子里为公主取出衣服。
夏日的衣服简单轻薄,蝶黄云雾绡制的对襟纱衣罩在素色藤纹直领襦之上,下身配莲子白的锦霞纹裙,清爽素雅,是李乐知惯常的风格。
因为她脸色苍白,所以侍女们额外为她上了些胭脂。
打理完毕后,金枝端着参汤和米粥走了进来,放在桌前催促道:“公主赶紧吃两口吧,贵妃娘娘那等了许久了。”
李乐知看了眼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女,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桌前,单手执起汤勺,慢条斯理的喝两口粥,再喝两口参汤,就这样配着将两碗全部喝的底朝天,才缓缓站起身。
候在一旁的金枝早就急出了一脑袋汗,见她站起来,连忙侧身引路:“公主这边请。”
公主的侍女们正要跟出去,却被等在门口的银蕊抬手拦下:“现在殿中全是贵人,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小丫头,就别跟上去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银蕊也是贵妃身边得用的人,在这清宁殿中说话甚至比公主本人还管用,她们只好畏畏缩缩的留在原地,看着银蕊与金枝跟着公主身后离去。
方才被李乐知点中的那个姑娘恰好是这殿里领头的侍女,她正准备去水房待命,没想到负责收拾寝殿的小丫头忽然跑出来。
“栀子姐姐,公主的玉枕不见了。”
栀子心头一跳,虽然公主殿里的东西不算是华贵精致,可也是皇家御用,那玉枕是夏日特地拿出来的冰种寒玉枕,价值连城,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呢?
她忽然想到方才公主一直垂着,没有抬起的右手,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主殿的方向:“……不会吧?”
慕容贵妃此时在昭阳宫的主殿主座,左侧是宗室中颇有威望的南康长公主,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右侧则是霍夫人赵氏,这两位贵妇年纪相仿,年轻时也是闺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