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杜升泰一俯身说:“不劳烦娘娘了,陛下让老奴亲自去接乐知公主,请金枝姑娘引路便可。”
金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贵妃,只见贵妃蹙眉,有些勉强的点点头。
于是金枝便一路迎着杜升泰去清宁殿。
清宁殿位于昭阳宫的右侧后殿,入院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格外荒芜的池塘和假山花丛,倒不是说简陋,只是和昭阳宫主殿的精致相比,清宁殿就显得朴素了些。
金枝余光发现杜升泰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四周,她有些心惊肉跳,因为昭阳宫的人习以为常,但是当杜公公走进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这清宁殿在这皇城中朴素的有些突兀。
“公公请。”金枝腰弯的更低,压根不敢看杜升泰的脸色。
这位御前行走的杜公公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站在门口朗声:“太极殿内侍总管杜升泰求见公主。”
里面安静了一会,传来个极轻的女声:“进。”
杜升泰这才推门进入。
室内的素雅古朴,侍女们一溜跪在床边,李乐知穿着白色的中衣,腿上盖了个毯子,似乎刚从床上坐起来,鬓发有些凌乱。
杜升泰恭敬行礼,而后微躬着身子说:“公主金安,陛下传召,让您即刻前往太极殿。”
李乐知看着这位面熟的内侍总管,故技重施的说:“我饿了,不想我御前晕倒的话,找点吃的来。”
杜升泰可不吃这一套,他恭敬但坚定的说:“公主殿下,陛下急召,可耽误不得,奴才就算是抬,也要将您即刻抬过去。”
李乐知眯了眯眼睛,坦然的说:“那就抬吧。”
这杜公公有备而来,他伸手招呼,身后立刻有侍女上前,麻利的找了几件好穿的衣服,将李乐知从头到脚迅速的打理一番。
一位力大的嬷嬷直接将李乐知抱起。
出门之后才发现,一座轿撵已经等在门口,等李乐知坐稳之后,马不停蹄的往太极宫的方向赶去。
昭阳宫不算偏僻,疾步走到太极殿也不过一刻钟。
只是外面太阳灼目,即使轿撵上有遮阳的幕帘,李乐知也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算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门,沿路一闪而过的宫墙与远方的飞檐,如记忆中一般印在京城高远的苍穹之上,显露出一种浩瀚的苍凉。
轿撵停在殿门口,杜升泰抬起手臂,迎着李乐知下轿。
公主抬起苍白消瘦的手腕,轻轻的落在内侍总管的手臂上,缓慢起身,端庄且淡定的迈入主殿。
太极殿的侧殿有专门的凉屋,使用木质的水车将水运至宫殿屋檐降温,然后通过轮扇摇转,将冷风送入宫殿。
此时太极殿中凉风阵阵,将李乐知身上的暑热驱散,脸上红晕褪去,露出久病的苍白。
“见过陛下。”李乐知规规矩矩的跪拜,然后就这样趴伏在地上,等着皇上叫她起身。
案后的皇帝久久没有出声,如果是旁人感受到天子这般的威势,或许会内心惶惶,但是李乐知瘦弱的身躯丝毫没有动摇,只是安稳的趴着,睡着了一样。
“起来吧。”陛下的声音响起,李乐知慢吞吞的跪直了,然后缓缓的站起来,明明年纪还小,动作却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
皇帝见她这样不禁皱眉:“朕听说你病早就好了,怎么还这般作态。”
李乐知站在中央轻声说:“回陛下,我自从那日昏迷到现在,正经就喝过一碗参汤和米粥,其余时间不是在昏睡,就是头晕呕吐,实在是没有力气。”
“哦,公主没有力气,怎么还能一枕头将犬子打晕。”旁边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忽然出声。
他还穿着武将的朝服,人高马大声如洪钟,一脸茂盛的络腮胡被修剪整齐,露出的眉眼迥然有神,自带着难以掩盖的血煞霸气。
这位便是霍大将军。
“原本那参汤还能撑一撑,正是因为打了您儿子,所以现在才这么虚弱。”李乐知淡淡的说,她明明不过才比霍英的腰高一些,但是气势却丝毫不弱。
“你!?”霍英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公主嘴皮子居然如此利索,他朝着皇帝一礼。
“陛下明鉴,我那小儿子虽然混账,但是公主这一枕头打得他这几日都起不来床,日日头晕呕吐,大夫说若是再手重些,怕是要打成个傻子。”
“微臣夫人携幼子进宫致歉,反遭殴打,这是何道理!?”
陛下看向站的直直的李乐知,这个从未关注的小女儿此时身子削瘦却腰杆梆硬,让他想起太极殿宫墙下胡乱支棱着的杂草。
“乐知,你怎么说?”
“没道理啊,没道理……”李乐知喃喃自语。
“没道理!?臣倒是想听听公主打人有什么道理!”霍英咄咄逼人。
李乐知却不说话,她四处看看,居然自顾自的踱步到旁边的长案旁,上面放了点瓜果点心,她便落座长案的后面,伸手拿了个点心。
“看来要说很多话。”她说,“那陛下和霍将军就容我先吃一口糕点,省的一会说一半我晕倒了,还要劳烦各位等我。”
霍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原是不信怪力乱神这么一说,现在忽然觉得外面传言李乐知被鬼附身有点道理。
上首的皇帝看了看淡定的李乐知,又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霍英,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他的手指动了动,候在一旁的杜升泰便躬身出去,片刻后小黄门送上了常温的果茶,让李乐知就着茶吃了两块点心。
等到她喝下最后一口茶,长长舒了口气,霍英的耐心也快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