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朝陛下,在先帝薨逝之时悍然北上,阻止了朝堂动荡,提拔寒门,重赏亲信,制衡世家。”
“我们家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爹眼光卓绝,跟随了尚是王爷的陛下,豁了性命为陛下杀出回京的路。”
深夜烛影摇晃,霍岁衡轻声说:“爹身上最重的伤,离心口不过半寸,他的手臂,腿,每一根手指都骨折过,到阴雨天便隐隐作痛。”
“我们今日的一切,都是爹的命换来的,而给爹机会的,便是‘皇权’,是需要力量制衡世家的陛下。”霍岁衡说,“我们霍家,就是那柄悬在世家脖子上的刀。”
“爹掌着京城中军,我又在禁军营中,依靠的,都是陛下的信任。”
“当日你与公主的事情,看似事小,实则事大,如果公主没有出手打你,你认下了这个事情,或是爹受人挑拨,真的强压公主道歉,事后都会成为离间我们霍家与陛下的把柄。”
霍岁衡一字一句的说:“没有了霍家,陛下可以寻别的刀,但是没有了陛下,我们霍家什么都不是。”
“到时候那些虎视眈眈的,被我霍家斩杀了不少羽翼的世家,就会像是闻到血的蛆虫,将我们啃噬的血肉全无。”
“可是他们……可我……这……”霍岁安脑子完全转不动,他有些难以理解。
“霍家刀口舔血,步步为营。”霍岁衡说,“可是他们不需要努力,家族势力自会庇护,所以不论是搏戏狎妓,还是不学无术,总是有人为他们善后。”
“你不同,你如果也如他们一般,就是把自己变成活生生的把柄,送到他们手上。”霍岁衡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霍岁安的头顶,“好在你虽然傻,却是个正派的人,并没有染上什么恶习,不然真的变成个败家子,我和爹只好大义灭亲了。”
方才霍岁衡说皇权与世家的时候,说霍家刀口舔血的时候,霍岁安没有觉得害怕,但是这一句“大义灭亲”实实在在吓到他了。
因为以他对大哥的了解,他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我知道了……大哥……”霍岁安喃喃的说。
“你不但要知道,还要想透。”霍岁衡坐直了身子,“走吧,这些话别往外说,被人知道我们全家都没活路。”
听到这句,本来走到门口的霍岁安忍不住回身:“既然这么重要,为何要和我说,你知道我……”我脑子不好。
霍岁衡抬头,这位青年将军的鬓角不知何时也有了薄霜,他温和的看着家里最小的弟弟说:“岁安,你长大了。”
这一晚霍岁安没有睡着。
他在太学的时候,夫子们隐晦的提过“百年丘墟”。
百年前王朝分崩离析,藩王诸侯各自为政画地为国,中原陷入混战,代表正统的皇室在世家的操控下立了又废,废了又立。
正如霍岁衡所说,皇权在世家的操控之下。
藩王混战,世家夺权,频繁的战乱之中,藩王逐渐覆灭,世家与谋臣、将领雄起,北胡和南蛮也加入这场混战。
“百年丘墟”的意思,便是这延绵不尽的战乱,让城池宫殿变成废墟,神州大地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白骨半随河水去,黄云犹傍郡城低。
直到大离朝的开国皇帝太恒帝,在北境休养生息多年,兵强马壮横扫北胡,而后与中原的世家们达成合作,最终一统中原。
二代帝王,也就是先帝明武帝,从小随太恒帝征战南北,登基后手段强硬的整治世家豢养私兵。
也正是因为多年的混战,世家的私兵大不如前,才能有现在皇权与世家制衡的场面。
如果没有先帝的铁血手腕,或许现在又是世家独占朝纲,将朝堂当成他们的战场。
霍岁安就这样瞪着眼睛到天边微亮,从床上坐起来,洗漱穿衣,迎着红色的照样,朝着早练的操场走去,接下来这半月,再也没有关注过关百泉等人。
重生女帝13
慕容濯从小就经常做一个梦。
父亲曾经和他说过,慕容氏扎根北地家族鼎盛,在“百年丘墟”的中期,曾经打到中原皇宫,差点就登上了那个位置。
于是慕容濯便总是梦见他穿着甲胄,上面满是灰尘和血水,四周都是狼烟与厮杀的士兵。平日里肃穆的宫墙破败,到处都是烧毁坍塌的痕迹。
他提着滴血的长枪,就这样一路杀入太极殿。
那金色尊崇的皇座近在眼前。
无上的权力,至尊的荣耀,与慕容家君临天下的野心,都将实现。
慕容濯一步步登上金阶。
往日的梦境总会在这里戛然而止,但是今日不同,王座的前面笼着一层薄纱,后面隐隐绰绰有个人影。
慕容濯抬起长枪,以染血的尖端挑开白色轻纱,只见巨大的王座上,蜷着个娇弱的小玉人,她随着轻纱卷起,抬起了头,如瀑的黑发将她的脸衬的极小,黑石般圆润澈亮的眼睛看过来。
“哥哥。”她一点都不害怕,脸上满是依赖的娇嗔,她说,“哥哥为我穿鞋。”
她从白色的裙底露出裸着的脚,玉如意那般纤细光滑的脚踝在空中晃了晃。
慕容濯鬼使神差的单膝跪下,外面的喊杀声远去,他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和全力抑制的深重喘息。
脏污染血的甲胄形成鲜明对比的,洁净白皙的脚,就这样轻轻的落在他肮脏的膝盖上。
片刻间景象忽变,慕容濯又回到那摇晃的牛车,此时车里只有他和李乐知两人,这个小丫头就如白日里那般,将穿着罗袜的脚大大咧咧的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