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婴儿似是有所感应,咿咿呀呀哭闹起来,再看那妇人举步蹒跚,几度支撑不住,却将那孩子抱得极稳,哑着喉咙挤出声音轻哄抚:“囡囡不哭,马上就能见到阿爹了,娘亲在呢,囡囡乖,咱不怕,不怕啊。”
许是声音实在难听,非但没哄的孩子歇劲儿,反而哭得更加激烈。
一行还另押有两人,一个六七旬的老妇,再有个男子农户打扮,身型魁梧。许是怕那男子脱逃或难控制,手脚比那两妇人多道链锁,步子跨大些都废力。
直至烈焰前,老妇得知将死,恐慌至极剧烈挣扎起来,嘶声求着饶;那壮汉模样的男子则是咒骂,骂狗官,骂朝廷,骂皇帝,只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没见反应,依旧温声哄着怀中婴儿,神态僵拙麻木,眼色死寂。
伴着官差几声晦气,周祁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几人被推入坑中,骨肉焚烧的声响混着声声惨叫,人间炼狱大抵如此。
饶是钟诚死侍出身,先时为君王效命所杀之人更不在少,看到眼前场景也不禁惊骇,愣在原地不知反应。
周祁更甚,亲眼目睹一场悲剧,心口窒闷喘不过气来,只觉压郁得厉害。戌州黎庶涂炭,将京城繁华景象衬得讽刺,先前只晓得瘟疫害人,临了其境,也仅将百姓疾苦感受去半分。
钟诚回神,见周祁面色悲恸正想宽慰,却听他声色发苦,口气再沉重不过:“大褚子民,不该是这般。”朝廷俸禄多取于民,他为百官中一员,领受着朝廷供奉,衣食无虞,却置万民于水深火热,心头何止惭愧。
既食君禄,戌州瘟疫不平,便是他茍且活着,岂有颜面再见褚君陵。
“主子心怀百姓,总能感动上苍。”
劝慰周祁天佑大褚,会有神迹降临,不妨周祁轻笑声,反调笑起他来:“你何时信的鬼神之说?”
“属下是看主子心忧、”
“什么人!”
钟诚话未尽,遭在场官差厉声打断。
方才周祁出声制止官差就发现了,怕他坏事快速将害病那几人推进坑去,却看周祁身侧有个带刀护卫,瞧着功夫还不差,弄不清对方是何身份,一时不敢妄动。
后看二人傻愣在当场,仿若被吓破了胆,便只当钟诚是花架子,佩把刀吓唬不懂行的,气势瞬涨,相互使过眼色,迅速围堵上来:“何人在此,胆敢干扰官府行事。”
周祁原打算暗中先查几日,打探其中是否有官场的人作祟,暂且将一队人马留在城外待命,得益于君王先前那道医者可入的圣旨,与钟诚乔装成郎中混迹进来。
只方才一看,光天化日烧杀活人,妇孺婴幼竟不放过,罪证都摆到明面上了,哪还需查。
“武将周祁,奉圣上旨意前来彻查瘟疫一事。”钟诚见势将周祁护在身后,得他首肯取出圣旨高高举起,声音不大,足以震慑住人:“见旨如面圣,还不跪下。”
几个官差大惊,速速跪下身去,周祁从中挑选个哆嗦得不算太厉害的,问过事情始末,倒没空刁难,吩咐钟诚将城外人马接应进来,随即让那官差将自己引到知府府上,再就是眼前这场面。
第174章 梦到周祁死了
“蹇大人口口声声是为朝廷,可曾料想过后果?”借口倒是周到。
打着是为朝廷分忧的名头,奉公行的事,便是后头真怪罪下来,多有理由开脱。
光对策周祁都替这几人想好了:瘟疫能共存于尸首是真,要想断绝只得一把火烧了,至于焚杀活人一事,瘟疫控制不住,人还杀不绝嚒。
左右戌州城就这么大点地方,染上一个处置一个,总有完事的时候:“城内染病的百姓少说有半,照诸位之意,是要全部杀绝?”
瞧无人敢应声,矛头再转回蹇谦身上:“半城百姓,就是蹇大人口中的‘少数’?”
‘牺牲少数以保大局’,周祁听是好笑,冷着声让几人回答,却看方才喊他开恩之时各个言论都积极,这会纷纷噤口不语,不乏更怒:“此等主意是谁出的?”
道是没人承认便一并罚了,革去官职押由圣上处置,其中个官员咬咬牙,忍着惧意反问周祁:“这法子虽不人道,却有实效,下官敢问,倘若这瘟疫肆掠波及天下,将军可敢保证圣上不会用这手段?”
周祁还没应声,又听此人功劳苦劳的念叨,一副劳苦功高的架势,怒极反笑:“照你所说,朝廷还得给诸位封个赏?”
“下官不敢,只是将军不分青红皂白,来就问罪,莫不叫下官等寒心。”
周祁懒得废话,只问是谁出的这主意。
莫说瘟疫失不失控,光是烧杀活人这一事,往小了算激化百姓与朝廷矛盾,事闹出去,天下人只会觉得大褚朝廷残虐暴政,君主灭人性,嗜杀戮,弃子民性命如草芥,事是戌州官府偷着干的,账却得记到皇帝头上,届时民心尽失,褚君陵这皇位定是要易主。
往大了说,外邦若借这当口滋事起义,蒙惑百姓另立新主,不仅皇帝要换个人当,待国破家亡,大褚气尽是迟早。
草菅人命,引诱百姓仇视朝廷,如此欺君叛国之举,还敢论功苦,当真是脖子硬,仗着朝廷的刀砍不断嚒。
“既是无人应承,本将专是为查此案来的,多是时间与诸位周旋。”道句来日方长,隐晦扫过几人,察觉到其中两个人神色有异,心中记下,虚朝暗处打个手势,示意暗卫去查。
这般不敢承认,问题怕是不小。
连想起在京中之时,听闻褚君陵说戌州前阵有外番踪迹,两两计较,决计派人暗中盯紧那两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