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朝臣闻言,迟疑稍许陆续跪身,等圣上表决。
褚君陵口气淡淡,叫人听不出喜怒:“怎么?天下但有人受朝廷的委屈都要朕表歉意,何不让天下之人轮流坐这皇位。”
第173章 人间炼狱
还要他这皇帝做什么。
眼见纪太尉一等嘴还不歇,阴测测道:“诸位爱卿把朕当什么了?天下人的奴才?”
众人忙道不敢,却听褚君陵口气更冷:“不敢?朕瞧着就没你们不敢说的,眼下朕还在位,朝政几时改由尔等做主了?”
宰相辅佐君王多年,深知褚君陵重尊卑贵贱,又是性情暴虐之人,不敢拿众臣性命相堵,眼观褚君陵已然震怒,暗朝众人轻摇摇头,从中劝和:“皇上九五之尊,合该为天下人主,诸位大人心忧社稷,话难免失周到,皇上恕罪。”
这话还算中听,褚君陵怒意渐收,冷眼扫过众臣,顺接过话:“既是朕为尊,民为卑,岂有主子跟奴才道歉的礼。”
这些人着想社稷事好,手却是伸长了:“也怪朕那好舅舅,死前给朕埋下这么个隐患。”
他没管好底下臣子,确他之错,这烂摊子他认,但得换个方式收拾:“周将军。”
命周未派人去问李老头毁的都有哪些药材,能赔地尽找来赔他,赔不了的就折合成银两,再不然另寻些同等珍贵的给那老头儿,总归够表朝廷的态度。
要他亲去道歉就莫想了,褚君陵自认最大的让步也就于此,吩咐完不忘提点周未:“照陈亦所言,那李老能叫县令放出来多仰仗的你镇国府的势,总该欠周氏一个人情。”
闻那老头恩怨分明,又是性情中人,拿这理由对付该是能行:“好歹有个高人身份相衬,总不会知恩不报。”
周未明了君王之意,应声领命打算离开,被褚君陵开口喊住,而后撵走一众腿脚跪得发麻的大臣,独留下自己。
“皇上还有吩咐?”
就见褚君陵蹙着眉,命人赐了座:“戌州可有来信?”
周未愣了愣,反应过来是问周祁,如实摇摇头,只道此行路远,算日子周祁也才到地方,更没准途中有所耽搁,这会还在路上呢。
“久无音讯,倒不知是好是坏。”他这几日心神不宁,总觉着后头有事发生:“但愿是朕多虑。”
“犬子尚有几分本事,皇上且宽心。”言说周祁会平安无事,心头却因褚君陵这话沉了沉,跟着有些担心:“李老一事耽搁不得,瘟疫早日得解,祁儿也能早些回京,皇上若无他事,末将这便下去安排。”
褚君陵颔颔首,准了人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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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彩耗尽宫中攒的几年积蓄,才买通御前通晓皇帝行踪的奴才。
好不容易才得恢复容貌,痴心要叫圣上入眼,全部身家尽赌上了,心知成败在此一举,算着君王今日要从此处经过,早早梳洗打扮,更打点好了掌事嬷嬷,求得半日空闲,幻想好命飞上枝头,心头不乏喜悦。
趁如今周祁不在京中,只要自己得机会爬上龙床,即便周祁回来晓得,为时也晚了,况且..那周祁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准,不定哪日也沾上瘟疫死在戌州,艳彩想有这个可能,心中直直叫好。
只记恨周祁害自己受刑之事,对他那日好心劝告却是一句未听进耳,当对方是想独占恩宠故意诓她。
而眼下,她的机会真真是来了。
周祁不在,皇帝后宫又没人伺候,总需得有消遣寂寞的时候,只要她眼尖些,乖顺些,当上主子指日可待。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周祁不知褚君陵被人肖想上,刚到戌州就为手头之事闹得抽不开身。
蹇谦与手下几个官员大气不敢出,见周祁沉着脸心中忐忑,唯恐被这传闻中颇受圣宠的中郎将开罪。
“除此就无旁的法子?”
这蹇谦身为一方父母官,竟能干出焚杀活人之事,若非查问此人为官还算得清白,又逢事出有因,这顶乌纱帽早该给他摘了:“蹇大人可知欺君之罪有何等下场?”
何况蹇谦之罪不光是欺君,瞒报朝廷残杀百姓是为其一,顶着知府身份草芥人命、越过君王擅自决议再添一罪,数罪并罚,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戌州的官府尽是能当家的,遇事不呈报圣上与朝廷,私自便敢做主敲定,可见知府之位还是太低,该拿诸位大人几日皇帝当当。”
蹇谦等人一听,忙不迭叩首请罪,顾不得额间冷汗落入眼中,纷纷求让周祁开恩:“下官等知罪!此举虽然残忍了些,却是眼下最有效的法子,将军也知这疫症棘手,药石罔效,稍沾上就没个活路,下官不得不为戌州多数百姓考虑。还请将军看在下官顾念大局,并非一己私利,从轻发落。”
牺牲少数控制住局面,朝中不是没提过此议,却也该在万不得已之时,蹇谦这番作为虽不尽错,真治他罪却也不冤枉。
周祁早上到的戌州,哪知刚入城中就见眼前骇人一幕。
隐约见着火光冲天,周遭哭喊阵阵,听着凄厉得很,钟诚一介猛夫都觉瘆人,再观城内门户紧闭,街头乌烟瘴气,种种场景混于一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稍往里走火势渐烈,哭喊越发清晰起来,钟诚见周祁还想上前,本着谨慎将人拦下:“疫症传人,主子且当心些。”
周祁顿住身,见是自身防护不如官差得当,多番考虑没往近走,远见得一妇人衣衫破败,面枯肌瘦,恍若骨架外头缝的层人皮。
那妇人手中紧抱着个幼婴,用还算干净的麻布裹着,浑身抖得厉害,腿不知从哪处划破道口子,血染过身上烂布陆续渗出,顺着嶙峋双腿一路至脚踝,被官差手中长棍羁搡着往前,印出一个个带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