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摘其脑袋,想是这老东西不怕死,遂又改口:“朕便割了你府上众人的舌头。”
刘鞅怒目狰烈,咿咿唔唔不知骂地哪样难听,却停住舌,任口腔被塞个满当,未敢将橘子再往外抵。
“德观。”
褚君陵解够气,但没打算轻饶,既为防刘鞅不长记性,再来这顶官帽是他亲手摘的,轻易让这老头戴回,岂非有失君威。
铁定心要重罚,喊让德观笔墨伺候,提笔拟旨又觉麻烦,遂传禁卫入内,改以口令:“刘鞅忤逆犯上,诬告忠将、诋辱君后,革其职,打入天牢容后处置。”
语罢先一步出殿,德观紧随其后,走远才斗胆问:“皇上真要发作刘大人?”
“怎么?”褚君陵似不悦一睥:“朕的决定需得与你这奴才交代?”
“奴才哪敢!”惶恐要跪,被褚君陵眼烦叫住:“今日之事莫与公子提谈。”
“嗻。”
刘鞅轴归轴,确也能当大用,死罪可免。
但敢将周祁视作玩物,不发作都对不起他遭那老东西絮叨出的满耳朵茧子。
原打算再赏顿板子,顾虑刘鞅旧伤未愈,岁数还大,棍棒上身老命真得折在今个,忍住将人打死的念头,暂作收监。
先关段时日,何时脑不拧了,再考虑放人,放人时再把欠的这顿打给补上。
顺当是给朝中那些个讨嫌的大臣紧紧皮。
刘鞅在狱期间,探视遭禁,褚君陵有心给苦头吃,伙食住宿尽按最差,更不准外头人打点,只隔三差五派个太医去看,确保人活着。
得君王下令,狱卒待刘鞅亦没个好态度,粗手将人扔进牢,铁链上锁,守着他吃干净橘子才走,刘鞅嘴一空,不顾酸痛狠将褚君陵骂个畅快。
冷静后思君主不贤,怄归怄,命活一日,牢得坐,臣子义务同样得尽。
君王遭周祁迷了心窍,明谏不通,只能另辟蹊径。
起先得知贾钦专责周祁调养之事,欲从其药用下手,遭到贾钦惜命婉拒。
眼下被关入狱,人身得闲,专职做起谋虑,后敲定个折中法子,既有望从根源消除祸患,也不易使贾钦受连累,更不必费一兵一卒,百利无害。
遂趁贾钦前来诊脉,靠两人交情与当年之恩逼人答应。
贾钦听是要设法离间两人感情,使得圣上厌弃周祁,心觉此举太不磊落,不愿淌这趟浑水,婉道君王珍宠周祁,非轻易能挑拨。
“皇上待周祁处处看重,近乎无度,刘兄这法子怕行不通。”贾钦常日出入养心殿,没少见识两人相处,君王在周祁跟前宛若是个贴身奴才,事事亲为,将人看得比皇位都宝贝。
照这架势,除非周祁哪日想不开弑君,不若他便是真想做几日皇帝,圣上都得令尚衣监给他量裁件龙袍:“依我对周祁的了解,他并非城府深沉之人,刘兄或是多虑。”
“你才认识他几日?”刘鞅听他帮着个下奴说话,心不痛快,口气也不善:“圣上遭那脔奴迷昏了头,你也昏了?”
贾钦看他急眼,干脆住嘴,等刘鞅偏激劲儿过才道:“就算周氏真有贪权的心思,该提防的也是周未,周祁病弱,又日日在皇上眼底下待着,能使什么阴谋?”
莫说君王也不是傻的:“你能料想到的事,皇上何会没个考量。”
一提这刘鞅更是来气,忿说褚君陵色遭周祁色迷了心窍,脑装不下正经事。
“皇上可比你这老家伙精得多。”君心真那般好蛊惑,周祁又何至遭受非人折磨:“你呀,就别操这个心了。”
手轻拊拊刘鞅肩膀,瞧他仍一根筋,无奈笑道:“你倒是说烂口舌,皇上可有听进去一句?”
眼下惹得君臣离心不说,老来还受牢狱之灾:“也不嫌冤枉。”
“这算得什么。”他受冤受灾都无妨,重要的是先皇留给那皇帝犊子的基业:“社稷真要有个好歹,你叫我如何有脸向先皇交代!”
‘事过多年,先皇不定都转世了。’鉴于此话大逆不道,身旁还有个先皇死忠,贾钦只敢在心头嘀咕:“先皇留下来的基业,皇上都不急,你这’太监‘倒先着急上了?”
刘鞅没心思玩笑:“你不肯应老夫,无非是良心过意不去。”
他何尝不愿是自个多心,事偏涉及国稷大业,容不得个万一:“你可想过,倘若老夫所忧成真,周氏掌够权势,一旦生战,轻则俱伤重则易主,国破之日,何不是家亡?”
今天下太平,朝中亦有新将就任,周氏价值已尽,没必要非留着。
朝廷死一个周未无足轻重,活着却是大患。
贾钦不甚认同,觉眼前的老友有些陌生,不住颦眉:“你怎就肯定周氏覆灭,朝中武将尽都忠君?”
“忠奸难测,比起周未,起码晓得廉耻。”旁的武将可教养不出狐媚惑主的儿子,更不会将亲儿往龙榻上送:“将门周氏?娼门还差不多。”
刘鞅耻笑,脸上满是轻蔑:“周氏能受重用,不都是靠龙榻上那个开膝撅股乞讨来的?”只要周祁失宠,周氏这条通权路就算走到头:“抛开大义,便是为你贾府后代的子子孙孙着想,周氏也不得不防。”
“后世之事本就难料,刘兄这话扯得实有些远。”即使除去周氏,谁敢保证后头不会再冒出张氏李氏,子孙自有子孙的出路,对于后人命数之事,贾钦向来想得开:“已过看诊的时辰,我先走了。”
动身即被刘鞅拉住:“便如你说的只看当下,仅当是为你家宅今世的安宁考虑,贾兄真敢赌?”
看贾钦似动摇,更动之以情:“周祁要是心正,你作梗也无用,要不正,你我即是为朝廷除害,生死功德,也当是给你祖上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