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江言和别的男人甜蜜逛商场这一幕被老板看到会怎么样。
从各个方面来讲,他都不太希望两个人继续有交集。
江言看起来已经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投入新的生活中了,而现在的陆景湛心理状况不稳定,不知道受到刺激后会做什么。
毕竟当初江言因为他订婚想分手,就被抓回去从夏天关到冬天。
这么想着,何助转身准备离开,他虽置身事外,心里也忍不住叹息,为他们豪门曲折离奇的爱情。
然后就迎面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背后的陆景湛。
地板柔和地反射着头顶明亮的灯光,将陆景湛的脸照得愈发苍白,脸部线条瘦削凌厉,真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大理石像了。
他两手闲适地兜在黑色大衣口袋,直直望着橱窗玻璃里的人,表情平静,像在看一条他感兴趣的晨间报道。
感受到自己助理的视线,陆景湛才微微挪动目光,很寻常似的,淡声问了句让何助后背发毛的话。
“你也能看到他吗?”
他问得认真,这句话里除了询问和等待确认,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到江言,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还没等何助想好怎么回答,江言和孙思诚已经从店里走出来。
四张脸面对面碰个正着。
何助从业十余年,还没经历过让他这么猝不及防的修罗场。
本以为场面会继续僵持下去,没想到陆景湛先动了。
他仿佛没察觉到当下氛围的异样,径直走到江言身边,无视孙思诚,说了两人许久不见的第一句话。
“早安,江言。”
语气平静无波,好像他们之间分崩离析的过往都不存在,好像江言的二十五岁生日那年陆景湛并没有订婚,他们依旧维持了和谐的情人关系至今。
可现实是江言也抬头看他,说:“早上好,陆先生。”
陆景湛的眼睫颤了下,在眼下打出寂寥的阴影。
江言又转头看向何助,点头道:“何先生。”
何助身为总裁特助,业务能力和人情世故都不是盖的,立刻走上前笑道:“江先生,和朋友来逛商场?”
他知道自己老板想知道什么,于是帮他用自己的嘴问出来。
江言往旁边侧了下,给他们一一介绍。
听到自己名字,孙思诚抬头,跟陆景湛落在自己身上许久的凉凉目光对上,挑眉笑开:“你们好。”
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有病,心理上的,眼神阴恻恻的,跟个鬼一样,对自己的敌意简直要写在脸上了。
江言上次就是看了眼这男人之后调头离开了,结合江言刚说的不良习惯,孙思诚估计这男人是江言之前的金主,并且这段金钱关系发展出了感情,还没得善终。
陆景湛的眼睛隐在睫羽下,照不到光,像深邃的井口,黑得发冷,依旧盯着孙思诚。
他最讨厌江言身边这些打着朋友的幌子却有所觊觎的东西。
孙思诚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对众人示意了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碍眼的人走了,何助也很识趣地退到一边“处理公务”,独剩了江言和陆景湛站在一起。
江言脖子上的围巾在陆景湛眼里映出个红色的点,抢眼得很,他恨不得立刻动手摘下来。
“他既然只是你的朋友,为什么给你戴围巾?”陆景湛问他,双手牢牢插在兜里,压抑着什么。
语气依旧是单纯的询问,没有任何反问或者责问的意思,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朋友。
心理医生说他有情感缺陷,性格很淡漠,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认知。
所以陆景湛愿意现在开始学,从江言身上学,哪怕太晚了。
但江言静默了会儿,对上陆景湛安静等待答案的眼睛,平静地反问他:“你又认识哪个公司的老总是他的上司吗?”
江言经过一段时间完全自由肆意的生活,其实已经渐渐淡忘了过去的疼痛,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娇花。
他一直都只是一株野草,一片任人踩踏的青苔,偶然被陆景湛发现后带回去精心养护而已。
外力施加于他的疼痛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陆景湛不一样,他是把自己捧起来带回家的温暖掌心,所以这片掌心扇过来的巴掌也是最疼的。
他曾完全信赖陆景湛,同时也对他最苛刻、最严格,他要自己这颗卑贱野草是陆景湛花园里的唯一。
做不到,他宁愿舍弃这片花园。
可如今他不信任、不爱陆景湛了,却依旧对他最严苛,更严苛。
他固执地不愿去深思原因,像捂住耳朵哭闹不休的小孩。
陆景湛反应过来后就霎时僵住不动了,连呼吸也没有了似的。
他垂下眼,嘴唇上那点微薄的血色也随之退下去。
“对不起……”
“我好了。”
他轻声的道歉被打完电话回来的孙思诚掩盖,江言似乎并没有听到,面色如常地朝他和何助道别,先离开了。
陆景湛还立在原地,定定望着商场出口方向,何助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不知怎么鼻头一酸。
他想起了自己老家养的一只土狗,小时候每次离开家,它都是安静地望着自己的车尾,在短暂有限的一生中等着自己的下一次归来。
何助并没有听清江言和自己老板的交谈,但他猜大概是非常不好。
因为陆景湛在再也望不见江言的身影后,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拿出心理医生开的抑制情绪的白色药片。
从前沉稳冷静在文件上签字的手,如今熟练地倒了几颗白色药丸在掌心,送进嘴里直接嚼碎了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