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声听得人舌根都发苦。
送药的那只手上,指间戒指在柔和的白光下闪耀。
可惜不管是戒指还是陆景湛的悔意,在江言面前都深藏黑暗的衣兜,无人能窥见。
第14章 13.烟花
那天不太愉快的散场后,江言连续几天都没再跟孙思诚一起出门。
他还是怕会给朋友带来麻烦,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江言最近在一个人沿着以前的采风路线逛,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故事开始的那条长街。
就是站在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他从路人口中得知了陆景湛的订婚消息。
说不清是命运使然还是什么,江言看着冷风中兀然静坐在长椅上的陆景湛,两人安静地对望着。
与两年前江言按下快门的那张照片相比,眼前的景象有了许多差别,瑟瑟的冷风取代了栀子花香,陆景湛取代了长椅上的阳光。
“江言。”
陆景湛围了一条驼色的围巾,但配上他那张比从前瘦削许多的脸,看着也不觉得温暖,脸旁的空气中有很快消散的浅淡雾气。
江言走过去坐在长椅的另一端,拇指轻轻在相机壳上摩挲,好一会儿才说:“这里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
陆景湛解释自己的出现:“没事的时候会翻你留在电脑里的照片,去你拍过的地方坐坐。”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江言身上,里头的情感充沛又压抑,江言却嫌烫似的避开视线。
或许他们还是有点缘分的,江言想,只是这点缘分只够让他们不停相遇,不够长久地相爱。
风把默默无言的两人包裹在冬天里,包裹在灰色的阴天。
“言言,”陆景湛突然叫他,一阵更大的风吹来,他的声音像是被灰色的风送到江言的耳边,“对不起。”
“我不会爱人,我的爱给你造成了很多伤害,医生给我的心理测试卷,我做了很多次都不及格,我想我的爱也是不及格的。”
陆景湛停了下,几秒钟的安静里,江言听到了三片枯叶落下的声音。
陆景湛仿佛也在等什么落下,然后继续说:“我想为很多事说对不起,但最让我后悔的还是在机场,我打你的那一巴掌,和说的那些该死的话。”
这是江言心里最深的一道疤,伤口太深了,他自己甚至都无法观察它是否有在愈合。
此时突然地被触碰,才知道还是很痛,痛得江言的眼眶都飞快地红了一圈,他垂下头紧紧捏着手里的黑色相机。
陆景湛的声音很认真,像在说什么真理:“希望你不要用一个连感情都不懂的怪物的话来伤害自己。”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是怪物,这是心理医生也始料未及的,在他的心里似乎从来没有缓冲地段这种东西,要么事事以自己的意愿为先,要么全盘否定自己。
冷漠薄情的商人在经历痛苦的自我撕扯后,变成了高举“江言”旗帜的怪物。
长椅对话的最后,陆景湛把江言送回了酒店。
他重新得到了江言的联系方式,不是让助理直接查;和江言的偶遇也是全靠幸运,不是派人跟踪。
他在打碎自己后重新动手捏造,抛弃自己曾经的一切习惯和信条,以江言的意愿为模板,想拓印出一个可以及格的陆景湛。
但江言下车后却没有道别,头回没有礼貌地直接离开了。
回到酒店后,在风中盘旋许久的眼泪才落下来,冷风吹了那么久,眼泪还是烫的。
从这之后起,陆景湛每天都会给江言发信息,像江言以前一样。
有关心问候,有日常分享,还有许多他拍的照片,乌龟形状的云、淋满雨的青苔、翅膀鲜艳的蝴蝶。
江言回得不多,通常如果一天都没有回信的话陆景湛就不会一直发了,他怕打扰对方。
这种情况是多数,所以陆景湛发信息大概保持在一天五条。
例外的时候是深夜凌晨时几条无意识发出的“江言”,清醒后无法撤回,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但江言其实每天都在看他的消息,最近的照片里有渐渐出现的喜庆红色,是春节快到了。
繁华发达如A市,路灯上也高挂着成串的红灯笼,新年伊始的快乐自街头如点燃的鞭炮般窜往巷尾。
庄平安和陈可欣终于迎来奋斗后的假期,顺带着一个父母不在国内的孙思诚,四个人都是好相处的性格,很快打成一团。
除夕夜这天江言和孙思诚去超市买好年夜饭的食材和一些冷火烟花,浩浩荡荡地去了庄平安夸耀已久的“大出租屋”。
但四个人里真正称得上会做饭的人其实只有陈可欣一个,又除了孙思诚以外的助手都在帮倒忙,所以庄平安和江言很快被她两脚踹出了厨房门。
两个厨房没进过几次的铁哥们在客厅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互相嘲笑。
年夜饭最终在春晚开始前几分钟匆匆圆满上桌,四个人关窗吃得满头汗,庄平安是劝酒高手,逮着新朋友孙思诚薅,后者不服气地跟他划拳,结果喝得更快了。
春晚开着也没人看,图个热闹,一行人又抱着冷火烟花到小区楼下放。
年末最后一天,从不下雪的A市反而慢慢悠悠地下起了今年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给陈可欣激动坏了。
庄平安把巴掌长的小圆筒烟花往地上一放,点上火,就成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燃烧花束。
江言挥着一根仙女棒,橙色火光和满天雪色相融,在黑暗里偏心地将江言的笑脸照得比别人更亮。
江言下意识拿出手机对着仙女棒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