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草药铺,总还有些存货,好赖能撑上些日子。我们这些猎户,才是真正没了活路。”另一虬髯大汉说。
“你既然会打猎,怎么不干脆猎了那畜牲去,平日里老吹嘘显摆,真遇上事,又夹起尾巴做缩头乌龟了。”
“嘘——”猎户惶惶然压低声音,“你不知道那畜牲有多邪性。”
老翁两眼放光:“这么说你曾亲眼见过那妖兽了?到底长什么样?”
“也是偶然。”猎户叹气道,“那玩意儿长得是像狼,可是又有熊那么壮,说不定就是狼和熊乱伦生下的孽畜!站起来比人都高!”
老翁不禁浑身一抖:“……真有那么吓人?那大家都传失踪了的王五是被它吃进了肚子去,也不是无稽之谈了。”
“唉,莫说那样大的一张狼皮完整剥下来,就算只能拔下几颗狼牙,也够几年吃穿不愁了。可恨呐,那畜生不知叼走我多少诱饵,毁掉我多少陷阱,却连一根狼毛都没捞着!搭进去的功夫全白费!”说罢,苦闷地灌一口酒。
相隔不远的另一张方桌上,两名江湖侠士打扮的青年举杯对饮。
其中一位一袭白衣,臂侧横着一柄价值不菲的宝剑。另一名着灰衫,束髻冠,腰间也配着一柄长剑。
两人皆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灰衫开口道:“你可听见那两人说什么了?”
白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盏:“听见了。”
“依我看,你我兄弟二人不妨合力将那妖孽铲除,也是替天行道。”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白衣懒懒瞥了一眼,“吃饱了多管闲事。”
灰衫拍桌而起:“人命关天,怎是闲事?”
“人有人命,畜牲自然也有畜牲的命。大哥这般为人考虑,可曾设想过畜牲的处境?若非那些猎户贪得无厌,焚林而猎,甭管是豺狼还是虎豹,怎敢冲人拼命,每天抓点野兔子吃多安逸。”
灰衫面露讥讽:“我竟不知何时,你倒与畜牲惺惺相惜上了。”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收起佩剑径自上楼去了,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晌午,到了约好的碰头时间,灰衫迟迟没有出现。
客栈小二送上一封信,信上内容大抵不过是一些“自此别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酸话。
与小二打听一番,不知人去向,又探听那座盘踞着妖兽的山在哪个方向,提剑上路。
深山老林高耸入云,昨夜刚下过一场雨,泥泞难行。白祁一边搜寻,一边大声呼喊人名。
寻了约莫一个时辰,只找到一块被斜枝划破勾住的青色布条。端详布面纹样,的确对得上他那心怀天下又自不量力的异姓兄长。
太阳逐渐西行,白祁决定在日落之前退回山脚。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一阵汩汩的水声。循声望去,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涧隐在树林中间,白祁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清水解渴。
甘甜的山泉汇入喉间,顿觉提神醒脑。
突然之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那声音被潺潺水声盖着,若非听力了得,实难察觉。白祁弯下腰,假装继续捞水喝,注意力却往身后偏移。
嚓——嚓——
干枯落叶被踩碎了。
他确定。
仅仅只是一瞬间,一抹黑色残影从他眼角余光掠过,白祁果断抽出腰间配剑,反手猛地一刺,将那鬼鬼祟祟靠近的东西逼退。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野蛮咆哮声响彻山林,掀起一大片惊弓之鸟。
白祁扭身站定,凝神观察。
面前,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如那日耳闻的模样——像狼,但体型之大,是寻常狼的十倍有余,毛发蓬松得像熊,黑得发亮,不知怎么,周身隐隐泛着着一层淡金色的光。
巨狼站在三步开外的位置,同样虎视眈眈地打量着白祁。
刚刚那一剑,并未伤到这东西的皮肉,只浅浅割了些碎毛下来。
獦狚四爪抓地,伏低身体,眼神中流动着不遮不掩的嗜血和贪婪。
“我无意伤你,只想知道我大哥……”白祁从衣襟掏出那片破布头,问道,“这衣服的主人,你可曾见过?”
獦狚只顾皱鼻呲牙,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发出低沉威慑的恐吓声。
大多时候,白祁都认为动物能听懂人话。他小时候养过一只极其聪慧的小狗,因此相信万物有灵。
这畜牲既然能聪明到从背后偷袭他,此刻却又装聋作哑,白祁决定不再以礼相待。
“好,你不说,那我便剖开你的肚子自己瞧瞧。”
白祁提臂运气,一个箭步向前,凌冽的刀光直逼獦狚面门而去。
獦狚也毫不逊色,敏捷地蹬腿闪躲,几步便将白祁甩开。
白祁并不罢休,奋起直追,崎岖的山路令他无法施展出全部轻功,还因为着力不稳,踩滑了几次。
獦狚在前头飞沙走石地逃窜,他在后头劈开草丛树杈狂追。所到之处,无辜鸟群惊飞四散。
这场面多少有些滑稽,本该是妖兽袭人,此刻却变成了人对野狼穷追不舍。
一人一狼你追我赶,日色渐渐暗了下来。
白祁心中暗道不妙。
入了夜,人的眼睛就彻底输给了狼。更何况这怪狼在深山土生土长,对地形的了解远胜于他,白祁恍然发觉自己落入了圈套。
白祁缓缓放慢步伐,调整呼吸至平稳。
獦狚感受到他的乏力,不再抱头鼠窜,而是慢悠悠地摆腿闲庭信步,不时回头盯他一眼。
不知不觉形势逆转,白祁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显,仍对着獦狚挥斥长剑,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