獦狚毕竟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敢轻易扭头扑食。
到了这步田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都在耐心等候对方露出破绽,伺机而动一击致命。
白祁一路追赶,口干舌燥,不自觉舔了一下唇角,目光被矮树上的野果吸引。忙里偷闲,随手摘下一个,正要张嘴咬上一口充饥解渴——
那狡猾的野兽就乍然腾空而起,直冲他扑来,可怖的獠牙伴随着兴奋的嗥叫,迫不及待想将他吞吃入腹。
却不料这也是一出空城计。
畜牲终归是畜牲,看见什么就信什么,不比人多心眼。
剑锋早已等候多时,一道快似闪电的寒光直逼那畜牲命门飞去,刹那间锋芒毕露。
然而,事态并不如白祁所设想的那般顺遂。
巨狼以肉眼捕捉不到的奇快速度偏过脑袋,轻轻松松躲过那致命一击。
不好!
由于太过诧异,剑脱手了。
当啷一声,不知掉到了哪里。
白祁没心思去关注剑的下落,一团巨大的黑影已然带着腾腾杀气朝他扑来,狰狞利爪近在眼前。
肃杀的风声在白祈耳边呼啸,四肢百骸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不,他不想死。
更不想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如此画面。
黝黑的狼毛簌簌飘曳,衬着那一排足以咬穿他筋骨血肉的惊悚利齿。
那一抹金色的竖瞳,仿佛一颗旷古悠久、永不褪色的琥珀。
叫人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遗忘。
第85章 杀鸡儆猴
唤醒白祁的并非身体本能的饥肠辘辘,或是火烤一般的唇干舌燥,诚然,这两种感觉在他醒来后都愈发清晰强烈,但将他从无边黑暗中拽出来的,还是肩膀那一难以忍受的剧痛。
白祁艰难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借着幽微的月光,缓慢地眨眼,打探此时身处的环境。
此处应当是某种野兽的洞穴,不高,也许都不够一个人直立行走。不过他就算想站起来走两步,也是有心无力。
五脏六腑都在痛苦扭曲地叫嚣着,气若游丝的白祁靠着山洞岩壁,缓缓活动了下五指。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到白祁脸上,沿着面颊徐徐滑落。白祁本欲抬手拂去水珠,指腹沾到水滴,不由得含进嘴里微微解渴。
白祁无力地垂手苦笑,想他出身名门,自小养尊处优,只因与父亲几句口角,便赌气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今日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影影绰绰的月光洒在泥土地上,遥望着那依稀重影的明月,白祁情不自禁在心中默默念起诗句,无一不是有关思乡。
正当白祁无休无止地感伤着对影成三人时,一轮巨大的蓬勃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将月光堵得水泄不通。
目之所及又只剩下彻底的黑暗。
唯有两颗金色的眼珠,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白祁这才发觉这匹巨狼的与众不同之处。
机智过人也就罢了,但一般的狼都是眼白居多,因此世人常说“白眼狼”一词,但眼前这位,瞳孔却圆咕隆咚的,像狗一样。
当然,不说家养的狗,比起寻常野狗也是凶悍狠毒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祁听到一声舔舌的声响,巨狼卷着狭长血红的舌头,紧紧盯着他,流下几滴哈喇子。
……对他垂涎欲滴。
白祁后知后觉对当前的现状感到费解。
没听说过狼有圈养畜牧的习惯,眼前这位显然也并非吃素的善类,那自己此刻为什么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正疑惑着,巨狼屈身探头,一颗硕大的狼脑袋凑近他右侧肩膀。白祁紧张得呼吸骤停,浑身僵硬。
巨狼拱鼻嗅嗅,湿润炽热的舌头碰到他肩头的伤口,将冒出的血液舔舐干净。
只一瞬间,白祁就全身爬满了汗,仿佛与阎王擦身而过。短短须臾所经历的恐惧与后怕,是迄今为止一生的总和。
獦狚意犹未尽地发出啧啧咂舌的声响,似挑衅,又似挑逗。
天光微熹,白祁苟延残喘地靠着山壁,与巨狼无声僵持对峙。
哪怕胜算不高,但他完好的左臂掩在身后,悄悄摸摸捏住了一块碎石子,分量不大,但有一个锋利的尖角。虽不足以刺穿心脏,但要是发挥得当,扎穿个眼珠也不是不可能,也许能趁此拼出一线生机。
白祁偷偷瞄了一眼那狼的眼睛。
清澄而又晶莹的两颗眼珠,如果是什么宝石,论成色通透度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惜了。
敌不动我不动,半晌过去,白祁支撑不住又昏昏沉沉半寐过去。
恍恍惚惚间,睁不开眼的白祁感觉到巨狼又凑近闻了闻他,周身顿时被温暖的气流环绕,但没持续多久,马上又被空寂的山风吹散,只剩下一阵冷意。
白祁不知道第几次从昏迷中苏醒,天光已经完全大亮了。
他看见一绺绺攀附山洞垂下的地锦,从叶片缝隙中隐约能窥见外边的地貌。山洞入口还掩着其他野花野草,密集程度不像是自然生长分布,而像是有人刻意栽培过。
白祁心生异样,巨狼野居穴处并不奇怪,但这般隐蔽小心地伪装遮盖,却像是只有人能干出来的事了。
难道……这狼是什么修炼成精的妖怪,又或者,自古就有山神的传说……
不对。
白祁晃晃脑袋清空思绪,追究那狼是妖是怪有何用处,此时不见那巨狼的踪迹,不正是逃跑的好机会吗?
想着,白祁忍痛直起身体,极为缓慢地一点一点往外爬。马上就要照见曙光,却突然降下一道晴天霹雳,那天杀的黑毛团由远及近,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