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水同他说出殡的事儿,说刚火花完,说他去给妈妈捡白骨,才知道人火化之后并非是全是灰,大的骨头烧不碎,要亲人亲手捡到盒子里。
“……我去捡的时候,骨头还有余温,就像……就像俺妈还在……”电话那头传来张水的哽咽声。
胡玉也擦了擦眼泪,两个人都没说话。
张水缓了一会儿,说要去忙了。胡玉临了又跟他说不要着急还钱,自己这儿什么都不缺,等他来首都上学。
(455)
“你想请一天假?”宴青山看到胡玉的假条,“去干什么?”
胡玉道:“张水妈妈去世了,我打听了,你们人类的习俗就是亲朋好友要去吊唁是不是?”
是有这个说法,但是都进入社会了,去张水家最快也得十二个小时的路,若非特别好的朋友是不会专门跑一趟的,更何况胡玉跟张水不过是几个月的朋友。
宴青山看看胡玉,但是他知道胡玉在心里是把张水看作极好的朋友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去吧,去的时候带上钱,我把这个月工资提前支给你。”
工资哪有提前支的一说,宴青山就是拿自己的钱提前给他填上:“车票买了吗?”
“买了,正好有个小妖怪在车站工作,帮我联系客车师傅,比在车站买便宜呢。”胡玉颇为得意。
“嗯,来回注意点,张水老家那边正是下雨的时候。”
“好的,而且我发现一个事儿,你知道吗?从他老家回来路上,拐个弯儿就能到咱老家了!”胡玉给他指指墙上的地图,“我们过年回家吗?”
宴青山已经两年没回去了,小叔叔也在道观里,家对他的意义只是一幢没有人的房子。
“看情况吧,要是忙,就得留下来值班。”
胡玉垮下脸来:“啊?这是什么工作啊,都没有双休,我在工地搬砖,人说过年还放长假呢!我还想回去看看阿月!”
(456)
算上周末,胡玉一共拥有了久违的三天假期。
听说他要独自出远门,王迎春给他准备了一堆零食带上。陈舟则送他去车站,宴青山实在抽不出身来。
“到了说一声。”陈舟给他拎上行李。
胡玉眨眨眼同他道谢,只有他跟陈舟两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不自在。
“我上车了,你快回去忙吧!”
他迫不及待,夹着尾巴就想走。
陈舟却突然拽住他的衣服。
“怎么了?”胡玉回头看他。
“你确定,只是去三天,不是三年吧?”陈舟朝他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胡玉冒冷汗,毕竟是有前车之鉴:“我能跑哪去?我现在可是端上铁饭碗了,犯不着犯不着,哈哈哈。”
“嗯,你要是想端上金饭碗也行。”陈舟松手。
胡玉连连拒绝:“那不行那不行,我这个人可没这么大本事,我上车啦……”
一直目送胡玉的客车走了,陈舟站在清晨的有些冷冽的风里,抽了根烟才姗姗离开。
(457)
前大半程的路还好,一直在高速上,一下了高速,路逐渐颠簸起来。
胡玉上车就开始睡觉,脑袋抵在玻璃上,一开始睡得很香,接连几次撞头之后,他不得不清醒了,再也睡不着。
到了晚上,太阳落山,车子在山间转了几圈,终于来到了离张水家最近的小镇上。
胡玉找了家旅馆,准备睡一觉,第二天直接过去。
也是找到了落脚点,他才打电话给张水,说自己到了。
宴青山的电话赶着陈舟的后面来的,胡玉刚放下陈舟的,宴青山的就打来了。
“到了?”
“嗯嗯到了,找了家宾馆,还挺干净……”胡玉躺在床上,开始没话找话,“你今天吃什么了?我等会儿要下去吃拉面。”
他问什么,宴青山那头就回什么,也不多说。
胡玉还是硬跟他聊了半个小时,说坐车,说住店,说天气……
“出了首都,往南走了一半的路上,就看到厚厚的云彩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消散,看来是真的要下雨了。”胡玉扒拉自己的脚丫子。
宴青山那边正在跑步锻炼,说话有一点喘息:“早点回来,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的,明天我去一趟,就往回赶。”
(458)
第二天一早,张水的家人来接胡玉,是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孩子,骑着一辆三轮车,话也不多,比较腼腆。
胡玉坐在车斗里,天气阴沉,天亮的也晚。
三轮车行驶在宽阔的庄稼地中,裸露的黄土地让胡玉感觉十分不真实,明明昨天他还在高楼大厦的城市。
张水的家很好辨认,因为此刻外头堆满了白色的花圈。
胡玉跟着弟弟穿过大门,白色麻布在他头顶上静静垂下来。张水背对他,跪在地上,正在给油灯添油。
“哥,俺把你朋友拉来了。”
张水连忙起身回头:“胡哥,你来了……”
胡玉同他拥抱了一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在地上,对着黑白照片磕了三个头。
磕完张水领着他去旁边的厨房吃茶。
胡玉端着大碗的茶水,喝了两口。
“哥,谢谢你来。我没法好好招待你,等你下回来,我给你做桌菜……”
张水看起来比上次离别又瘦了许多,只是更加成熟了,胡玉在他身上有时候能看到陈舟的样子。
“我就请了两天假,明天还得回去值班,你也不用留我,我这就得回去赶车。”胡玉故意看了一眼手表,“还得麻烦你那个弟弟把我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