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焰为之一凛,盛镜尘如此说,自然是得知了慕逸被掳之事,那自己的私兵被他发现行踪,一网打尽也只是早晚的事……若再失了权柄,他便要重新沦为昊都的一条丧家之犬……不用细思也知该如何权衡。
这条律法乃是盛氏针对犯下大错的掌权宗室。
盛氏极其看重子孙历练,虽犯下大错,若能以身证法,便视作心性坚毅,有悔改之心。受得过便既往不咎,若受不过便是天意为之。
可多年以来,犯下大错的宗室子孙无人选这一条。
皆因三十鞭实在太多……
钢鞭锁着韧性十足的蛇皮制成的鞭身,便是被鞭梢扫过都要扯开肌肤一道深深的血印子。五鞭皮开肉绽,十鞭血肉模糊,纵是钢筋铁骨,这三十鞭受下来,身上难有一块好肉。
“摄政王承诺作数?我若受了刑,便既往不咎。”
明焰防备地看着镜尘,双眸闪烁,他垂着头,忽得抬起眸,似是窥得了真相般浅浅一笑:“臣弟命贱得很,当年赵家围场都死不了,三十鞭……到头来不过一身鞭伤……臣弟记得兄长身上……”
镜尘即刻明白了明焰的意思,微微一怔。
他并未想过这一层,可被明焰点破却不能完全否认,稳稳坐回了椅上:“此乃祖宗定的规矩。”
“罢了,臣弟受刑便是。”眼下保命要紧,他不想惹怒镜尘,只是点到为止。
明焰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之人皆能听得清清楚楚。
“何时准备好再行刑不迟……”镜尘即吩咐给明焰,亦是吩咐张奉廉。
张奉廉立在一旁多时,心中暗忖,摄政王素来是心狠的,胞弟也下得去手。不过庆王胆大包天,非如此整治不可。这三十鞭下去,这身细嫩皮肉可便要面目全非了。
听闻摄政王如此说,张奉廉赶忙拱手称是。
“不必了,早一日晚一日并无差别。就今日吧。”明焰双目炯炯,一瞬不瞬瞧着镜尘说道:“兄长受得苦楚,臣弟也受得。”
他说罢转过身去,深深地望了眼门口处,心口潮湿一片。
镜尘闻言朝着张奉廉垂了垂眸。
行刑牢房仅有扇巴掌大的窗口,初冬之际,便是正午的日头仍是清冷,堪堪照着牢房,仅仅算不上黑暗。
明焰只穿了玄白中衣坐在草铺上,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头顶灌注到脚底,只有紧握着的拳头还有一丝丝的暖。
不多时迈进来一人,中等身材,周身上下穿了公门中人常穿的灰布衣褂,身手利落,臂上盘着条鞭,沉静中带着狠辣。
他并不与明焰搭言,指着长凳,向旁边的衙役伸了伸手。旁边衙役本对明焰有所忌惮,如今箭在弦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两人过去架起明焰,将他按在了长凳之上,两臂搭在左右长凳上。
那人将长鞭挥舞出一道狠厉的鞭影,呜呜作响,鞭梢划出刺耳的破空之声,紧接着便舔上了明焰脊背。他的中衣已然被沁出的汗水湿透,顺着肌肉的走势,紧贴在了脊背之上。
鞭梢一至,瞬间划开了中衣,旋即血腥之气已扑出来。
紧接着便是第二鞭、第三鞭……
盛明焰紧咬着牙关,绷起的经络从额角沿到了脖颈,他闷哼了一声,将呻吟抑在了喉里。
鲜血顺着鞭伤溢出,滴落在牢房地上,洇出一小滩血渍......
镜尘正在隔壁牢房静立着,衙役将一物恭敬呈送到他面前,他微微垂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滚远点。”
衙役听得清楚,急匆匆跑了出去。
行刑之人也将话听在耳中,以为摄政王另有旨意,停了手中鞭子。
“你,继续……”
行刑人复又得了令,将鞭子在头顶挥了三圈,又打下了第七鞭……
觉枫按照说好的去请“救兵”,耽搁了不少工夫,他实在心急便先行来了三法司,门口遇见肖裕,肖裕将堂上之事一一说与他。
听到明焰以刑抵过,他再沉不住气。
他拿不住镜尘的心思,三十鞭足以将人打活活打死。
禀报之人回复,他便明白镜尘铁了心要整治明焰,“救兵”虽应了,却迟迟未动,就算是再不受待见,明焰性命攸关,他硬闯了进去。
衙役口头上喊得紧,却不真正阻拦。
三法司并非久关犯人之所,仅有三五间牢房。
觉枫顺着一节节木栏捋过去,单凭血腥气也辨认出了明焰所在,明焰身着的里衣已然被血水汗水浸透,他仍是握着拳,可握得已然不算紧。绷起的足尖亦放松了下来。
觉枫大喊“住手”奔到了近前。
“明焰,你撑着点……”
明焰眼中布满血丝,混了泪水,眼前白茫茫一片,仍撑着抬起头,扯了扯唇角:“你……果然没骗我。”
他使出最大力气向远处瞥了眼,闷哼了声,垂下头去。
另外一间牢房传来清冷命令:“继续。”
觉枫赶忙起身,来到另外一间。
他眼眸触及镜尘的那一瞬,右掌火热如焚,身子跟着烧起来。
镜尘依旧着玄衣,长身玉立,发冠束得墨发纹丝不乱,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
第51章 覆水难收4
觉枫身子一僵,咬了咬嘴唇,“住手吧,三十鞭下去,定会将他打死……”
鞭声均匀地挥动,牢房中布满明焰忍痛的喘息声,鞭子每落,身子便蹦成一线……背上布满伤痕,再抽上去便是新伤在鲜血淋漓的皮肉上绽开……
觉枫只觉得那鞭子如同抽在自己身上,鞭声每落一下,双手便无处放置地握紧。
“我与明焰有师徒之谊,他屡屡犯错,我难辞其咎,我愿替他承受半数鞭子……”他垂着头,失魂落魄地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