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清晨,薄雾尚未散去,章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拾着行囊。昨夜的事让他一些不好意思去叫青玉起床,只能默默先收拾起行李,正当他把包袱系好时,隔壁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哎呀!”
章宇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隔壁房间,“师姐!怎么啦?”他推门而入,看到青玉正站在散落一地的行李前,脸上神色紧张,嘴里急道:“完了,完了!我的钱袋不见了!”
章宇愣了愣,眉头一皱,“什么?钱袋不见了?你……你不是把它放在贴身的衣襟里吗?”
青玉委屈地瘪了瘪嘴,“我就是放在那的,结果早上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嘛!”
章宇忍不住皱眉,心想这一路上师姐对钱袋是百般小心,可竟然还是丢了。他边帮青玉收拾行李,边问:“师姐,你最后一次见到钱袋是什么时候?”
青玉低头想了想,嘟囔道:“昨天夜市上,我买了糖画、担担面、饺子、烧卖、然后又买了香囊……发簪……手帕……哦对!还买了一串糖葫芦。”
章宇听着不禁感到头大,“师姐,夜市里都是从我这里掏的钱,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你的钱袋子啊。”
青玉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这……谁叫我难得出来一趟嘛!都怪夜市上东西太好玩了嘛……”
章宇苦笑一声,“行吧行吧,先找找看。”于是,两人便把青玉的行李翻了个遍,地板、桌子、床铺角落都查了一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师弟,怎么办呀!”青玉转头看着章宇,急得团团转,“没有钱了,咱们怎么去全真教啊?不会每到一处都只能去道观挂单了吧!”
章宇安抚道:“别慌,别慌,说不定是落在店里了。咱们先找店家问问。”
两人急急忙忙下楼,找到客栈掌柜,一见老板青玉立刻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那掌柜听罢,直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带着几分无奈道:“两位小道长啊,我们客栈可是做口碑买卖的,要是我们监守自盗那不是断自己的财路吗?您这钱袋决计不是我们店里人动的手。我们这可是规规矩矩的客栈,哪能随便摸人财物?”
青玉闻言急得跺脚,“不可能!我钱袋明明带进来了!”
老板赔笑着说:“小道长啊,您昨晚是不是去了夜市?夜市上人那么多,但凡表现出有些钱财来,必然会被小贼盯上的,兴许就是那时不小心被人摸去了。”他双手一摊,“城中小贼猖獗,我这客栈也没办法啊。”
青玉听着脸色一沉,气呼呼地对章宇说:“哼,敢动本姑娘的钱袋?下次见到非扒了那小贼的皮不可!”
章宇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青玉离开了柜台。回到房间后,两人盘腿坐下,满脸愁容。
“师姐,现在可咋办?付完房钱,我们可是没剩下几顿饭钱了,你得快想个法子啊!”章宇忍不住催促道。
青玉大眼睛一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拍了拍章宇的肩膀,“哎哟,师弟,这不有你呢嘛!快想个办法啊!”
章宇愣了一下,一脸疑惑,“我?昨天你不是拍着胸口说你自有办法,我跟着蹭吃蹭喝就行了啊?还让我别委屈了自己。”
青玉扬起下巴,拉着章宇的手摇起来,又笑嘻嘻地说:“你就是我的办法啊,不然让你跟着我干嘛呢?师姐平时那么疼你,现在该你表现啦!你不是常说自己很聪明吗?再说了,作为我的师弟,替师姐分忧也是应该的吧?”
章宇无奈地苦笑:“师姐,你这可就是无理取闹了,我早就劝你别大手大脚的花钱,现在要么一起想办法,要么等着被人轰出这客栈去。”
青玉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师弟,这世间之事,不分轻重,何必计较?再说,若是我有主意,还不早就告诉你了?”
章宇长叹一声,无奈摇头,“得得得,算我服你了。”他眉头一皱,心生一计,低声道,“师姐,要不咱们打听一下,看看这城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赚些银子来?”
青玉双眼放光,兴奋地点头,“好主意!咱们可以当做历练嘛!对吧?”
两人稍作商量,便决定去街上打探一番。刚出客栈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一张通缉令贴在一处广场的告示牌上。章宇凑近一看,通缉令上写着:“通缉江洋大盗‘飞云手’宋天成,凡能提供线索者,可赏银十两,擒获该犯无论死活,均赏银一百两。
青玉一拍章宇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师弟,怎么样?咱们要不要试试?”
章宇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师姐,咱们可没见过这什么‘飞云手’,哪里去寻找这家伙啊?”
青玉撇撇嘴,“那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抓到?再说,这个宋天成若真是个贼,定然有鬼鬼祟祟的习惯,咱们多留心肯定能抓住破绽的!”
两人决定在城中四处游走,观察行人。在主要街道上来回走了两三趟,二人盯着街上的形形色色,却始终没有找到通缉令上的嫌疑人。
章宇忍不住叹气,“师姐,这转来转去的也不是办法啊!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灵机一动,“咱们可去庙前算命占卜,听说那些香火旺盛之地,总有些慷慨解囊的好心人!你会掐指算命吗?”
章宇瞪大了眼睛:“我?我只会掐着算一日三餐吃什么,哪里会算命?”
“切!一个道士居然不会卜卦算命。”青玉一脸嫌弃的看着章宇,似乎忘了她也是道士。
“降妖除魔总会吧?”青玉又问到:“随便念些个咒语,装装神什么的。”
章宇也是连连摇头:“先不说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就算是那身行头我们都没法凑齐,还装什么神啊?再说了,那可都是骗人的邪门歪道,我才不去做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闹着,青玉忽然用胳膊撞了撞他,小声说:“那不然咱们回夜市摆摊卖点东西?哎呀,想起来了,咱们师父不是教过你写字绘画吗?不如你就画些竹叶、山水图,许多城里人都爱这种清雅之物呢!”
章宇顿时笑了,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可是来自未来的美术生啊!这下算是出到他的专业上了。两人便凑些盘缠去买了纸笔,颜料,来到西大街,找了个卖书画的小摊,章宇上前跟书生施礼:“这位公子,贫道有礼。”本来没有生意坐着正无聊的书生以为来了生意,急忙起身还礼到:“二位道长有礼了,不知道长需要什么?小生书画、对联、文书、状纸都可以代笔。”
“贫道是想跟你做个生意,贫道乃是青城山中修道之人,路过贵宝地,就见此处聚集祥瑞之气,想接贵宝地之气运,画些水墨山水换些盘缠,若是公子应允,贫道每卖出一副画,便分你一成,临走这些纸笔颜料都送与你,再送你一个请神符咒,保准公子财源滚滚啊!”章宇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模样以利诱之。
书生先听不是来买东西的,顿时就失了兴趣,但后来听到可以白分红利,还能白得一些纸笔颜料,马上又神采起来:“道长请便,道长请便。”说完马上让出了主座的位置,站在了旁边,不知章宇要画些什么,便饶有兴趣地看着。
章宇却没有急着作画,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然后突然伸出右手食指连连在空中虚画了几下,然后一拍自己的额头,竟然一头倒在了桌案上不动了。书生顿时就呆住了,一旁的青玉也搞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演哪出,瞪大了眼睛看着伏在案桌上的章宇。
就在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之时,章宇又突然抖动着直起了身体,一脸漠然神叨叨的说到:天机降世,笔随心动,江山如画,妙手点缀,山川湖海,天上星宿,文曲下凡、点染其中……”
念完之后,章宇倒出藤黄和靛蓝的两种常见的绘画用矿物粉末,用瓷碟盛着,加入清水调匀,然后就见章宇并不起稿,而是直接用半干的毛笔沾上薄薄的一层藤黄,在纸上晕染出水彩般的靓丽色泽。由淡到重渲染出一片深浅不一的金黄,接着章宇换了一支笔,将一抹靛蓝渐渐化开,在金黄周围晕染开,顿时一片湛蓝的天空下,一片金黄的树林便成了形,章宇又再画中部用墨色隔开一笔,画面下部分立即呈现出一片迷离的湖水;随后他再用一层藤黄在边缘晕染出一抹微光,仿佛晨曦中的湖面被一丝阳光轻抚,金黄的倒影色彩层层晕染,显得空灵又深邃。
书生在一旁越看越心惊,忍不住惊叹道:“这位道长,您用的这是什么画法?小生当真是闻所未闻!这等用色彩直接晕染之法,前所未见啊,而道长这画既有意境,又显出古雅之意,却又如此真实!”
章宇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他的手法在宋代几乎闻所未闻——以水为介、色彩交融,全完不同于宋人传统的设色水墨,这可是章宇后世学习的西方绘画的影调。蓝天下、秋日的胡杨林、湖中的倒影、湖面上的薄雾、清晨的光影在他的笔下如梦如幻,书生完全看呆了,眼中满是惊叹。
“此画当真是难得的佳作啊!”书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声称赞。
青玉这时也是两眼放光,用手指轻轻捏着章宇的肩膀:“师弟看不来啊,画的那么好看!都是师父教你的?”
章宇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忽然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吟诵起什么神秘的咒文来,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韵律。青玉和书生面面相觑,心中又惊又疑,不敢出声打扰,生怕打扰到章宇。
章宇忽然面色一肃,低声咏道:“上清天神归位,诸天星斗返玄——”说到这,便作法一般双手在空中画了几道虚无缥缈的符咒,然后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竟突然像失去力气一般,身子一歪,直直地往地上栽倒过去。
青玉吓得猛然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他:“师弟,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书生眼神也微微一凝,心中满是惊异与疑惑。心中虽觉得这位道长定是奇人,却又忍不住有些疑惑,疑心对方是否在装神弄鬼。
不过此时见章宇脸色发白,似乎毫无知觉的模样,青玉惊慌失措,抱住章宇连连呼唤道:“师弟,师弟你醒醒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是好!”她又摇了摇章宇,仍然不见他睁眼,心中更是急的不知所措。
这时,就见章宇的眼皮微微一动,嘴里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像是渐渐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目光有些迷离,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的样子。抬眼望着抱住的急的眼泪都出来的青玉和站旁边的书生,一副疑惑茫然的模样,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好像被天光所冲,神思恍惚了一瞬……”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倒地不起,你可吓死师姐了。”见他转醒,青玉连忙询问。
书生见状,也惊叹不已,他对章宇请神已深信不疑,握住他的手道激动的说:“道长,您刚才的神技简直让在下目瞪口呆,莫非真是请了天上神仙?”
章宇轻轻咳嗽了一声,稍微支撑起身子,脸色一如既往地淡然道:“原来是文曲星君显圣啊,我本打算下笔前,做法请他老人家指点一二,没想到他今日兴致大发竟然亲自上了我的身。无量天尊!”说完章宇挣扎着起身向天上一拜。
书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发自肺腑地说道:“道长法力高深!若非亲眼所见,真难以置信,仙界妙技精妙绝伦,仙人笔下当真惊世骇俗!今日得见,实在不虚此生啊!”
章宇听罢,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嘴角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章宇自然不愿意书生追问他的画法,他更不想这种后世的画法提前问世,进而影响到中国画的独特的发展道路。于是他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拙劣的表演,不过放在南宋末年这个神佛满天飞的时代,道士请个神仙上身那是道行高深的表现,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
书生他默默回想着章宇的用笔之法。周围的路人也被吸引一大群。毕竟这种当众看仙人作画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不少人低声赞叹,有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挺着肚子挤到摊位前直接表示愿意出高价买下这幅作品。
书生立刻提点章宇地说:“道长法力高深,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世间画师少有此般意境。此画若是卖与城中的文人墨客,定然能得重金!”
“哦?那么你有法子帮我们把这张画卖掉吗?”青玉不等章宇回答,抢先问到。她听到重金二字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我可以一试,这成都府中的四川制置使陈隆之将军的公子陈淙曾跟随四大家马远学习山水画,这幅仙画,陈公子一定愿意用天价购买的。我与陈公子一同就读皇城旁的石室书院,我可以代为引荐。”书生急忙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