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衙中,一场闹剧一般的审案终于散去。林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推官值房,脑袋一阵胀痛。章宇和青玉这原本就是个屁大点儿的案子,黑白还不是由他这个推官来判定!但谁想到却阴沟里翻船,成了一块火炭烙在他的心头。
这种江湖恩怨,按理说本不该惊动府衙,本来靠着江湖路数解决就完了,怪就怪在虎头帮托人求自己的时候,以为就是个小案子,点头就应下了。以为自己像往常一样随便处理了就完事,既能收一笔银子,还可以在虎头帮那边卖个好,落下个人情,以后明面上走不通的事情,可以通过虎头帮暗地里做了。
可谁知道偏偏惹上了一个可以上达天庭的道爷,而且为了不落口实,他还亲自帮着设计了一套诬赖这两个道士抢劫伤人的案件,并安排了证人串供,还选择了公开审理,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以前他是不信这个邪的,可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能预见,今天这道士因冤情请来金仙的事,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的被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和吃饱了没事干的闲汉传遍整个成都府,若不及时把这个案件处理了,他这个推官怕是也就坐到头了。
林鼎坐下灌了两口茶水,揉着太阳穴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他拿起笔,草草写了几行字,将案情汇报给他的顶头上司——通判黄章文。
“哼,这烫手的山芋我不能留在手里了,得找个更高的杆子顶住塌下来的天!”林鼎冷笑一声,吩咐衙役将呈文送至通判府。
通判府书房,黄章文正捧着一本《春秋左氏传》,悠然地品读。一名师爷站在一旁,恭敬地倒茶。忽然,一名衙役送来林鼎的呈文。
“通判大人,推官林大人有案情上报。”
“哦?什么案子这么着急?”黄章文略有不悦,搁下书卷,接过公文,展开细读。
刚看了几行,他的眉头就紧锁起来,脸色也变得难看。
“道士、虎头帮、抢劫伤人……还会请神护体?”黄章文哼了一声,将公文重重摔在桌上,“这林鼎自己惹祸上身,被烧了屁股,现在却想把这烂摊子丢给我?”
师爷见状,躬身凑近,小心说到:“大人,此案小人已经听说了个大概。这案子难办啊!”
于是把自己听到的原原本本又添油加醋的修饰了一番讲给黄章文听。
黄章文听完冷笑:“何止难办?这案子表面上是江湖恩怨,但涉及虎头帮,这帮人可都是群亡命之徒,不好惹的很!原本按卖些好处给这些江湖人也是有好处的,可偏偏这林鼎运气不好,陷害的道士还能请神护体!这不就是摆明演砸了吗?收好处的时候没想到我,现在搞砸了,想让我插手,稍有不慎就是虎头帮和道门两边不讨好,惹上这些不要命的江湖中人,日后只怕出个门都要提心吊胆。就算一碗水端平了,背后恐怕还是人盯着借机挑毛病。”
“还是大人看的通透。”师爷不失时机地献上一记马屁:“那依大人之见,这案子如何处理才妥当?”
黄章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笑道:“推回去,让林鼎自己处理。他是推官,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本来就是他的职责。他想推给我?没门!”
黄章文的心思并不简单。他不仅将案子退回推官林鼎手中,还开始布置后手,堵死了林鼎再次上报的路。他招来府衙的刑房书吏和两个心腹师爷,在案卷上加了几笔嘱咐:“此案若无确凿证据,不可轻率定罪。林推官需全权负责,若有不当,本官另行上报。”
“哈哈,这回林鼎可跑不了。真出了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黄章文放下笔,心中暗笑。
此时,林鼎却未料到自己已落入圈套。他见案卷被退回,不得不咬牙继续查办。然而,林鼎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深知黄章文这是在“埋坑”,便决定找机会反击。
林鼎第二天就到府衙议事堂上向黄章文“请教案情”。
“大人,此案关系重大,虎头帮在成都算是有点实力,而这道人确也有些手段,小人虽查得一些线索,但怕处理不当,反而会酿成更大祸患。求大人指点迷津啊!下官日后定有重谢!”
黄章文冷笑不语。他听得出林鼎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要想让他亲自插手。他抿了口茶,淡淡说道:“林推官处理案件多年,经验丰富,断案的能力本官一向信任。本案虽有些意外因素,但只要秉公办案,自然能水落石出。”
林鼎不甘示弱:“大人抬爱了,但小人恐难服众。若是通判大人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若请府台大人亲自主持,此案定可圆满解决。”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全都低头不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黄章文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眉头一皱,语气加重:“林推官,本官说了,这案子由你全权负责。若查不清楚,本官自然会追究。但若想推卸责任,本官绝不会姑息!”
林鼎心中怒火中烧,却不得不低头应下:“下官,不敢不敢。”
与此同时,虎头帮的势力也暗中渗透进了府衙。帮中头目得知案件已报府衙,立即派人向林鼎行贿,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一名虎头帮的舵主亲自拜访林鼎,带着厚礼说道:“林大人,那两个道士只是江湖骗子,使得一些江湖把戏,且这两个小贼与我们有深仇大恨,若能严惩,小的感激不尽。”
林鼎冷冷一笑:“感激不尽?若是我帮了你们,日后岂不是替虎头帮背锅?你们有仇怨,按江湖规矩办就好了嘛!非要拿到公堂上来解决!现在可好,通判大人可死盯着这案子,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们好走不送!”
舵主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离去。随后,他转而贿赂府衙的其他官员,甚至找到了黄章文。
“黄大人,此事不过是些江湖纷争。您若能行个方便,若能将此案从严审理,我们虎头帮定有厚礼相报。”
黄章文哈哈一笑,拍拍舵主的肩膀:“本官从来依法办案。至于案情如何,还是看推官那边的结果吧。”
黄章文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却熟练的用折扇盖在送来的银票上,然后慢慢收入怀中。黄章文心里却暗自盘算:“虎头帮送来的这些银票,暂时收下再说。等林鼎真的出了差错,我再择机落井下石。”
林鼎逐渐意识到自己深陷泥潭。他既不敢得罪虎头帮,也不愿再面对那个能否请神的道士,然而,当他试图草草结案时,发现连一帮衙役都不敢配合。黄章文则袖手旁观,看着林鼎在泥潭中挣扎,心中暗喜。
就在林鼎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的师爷终于为他支了一个办法:“大人,不如将此案推回江湖中去。”
“哦?如何推回去?”
“大人,真是当局者迷啊,这两个道士分明不是成都本地的,那么只要问明他们在哪儿修道,大人就将他们判个驱除之罪,逐出成都城让他们立刻返回原处。虎头帮要是真想与这道士做个了断,在路上自会动手的。”
师爷这个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林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一样,他眼珠滴溜溜一转,立刻在案件卷宗上写起了批示。
很快,一班衙役就带着批示来到府衙的大牢,沈郸一听是为了章宇和青玉而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立刻,立刻带着他们来到关押他们的牢房,一看牢房,几个衙役顿时暗暗吃惊。
只见这个人牢房的每一根柱子上都或多或少的留着几个手掌印,有几根中部还出现了明显横向断裂的裂纹。
沈郸心有余悸的悄悄的说:“你们是没看到啊,这道士昨天闹了一整晚,就盘腿坐在那儿,也不见他动,挥挥手柱子上就多了一个手掌印,我们几个生怕他打歪了…对了,你们是要提审他们吗?要是的话,赶紧把他两弄走。”
领头的衙役这才反应过来,拿出批示给牢头沈郸过目,沈郸也无心过目,挥挥手就让一个狱卒去开门。
“章宇、青玉,你们的案子结了,推官大人判你们驱除之刑,你们不得继续留在成都府,走吧走吧。”
一听可以离开牢房了,青玉起身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对待了,章宇却慢条斯理的伸手找衙役要东西:“我们的行李呢?还有佩剑和盘缠。”
衙役立刻把之前没收两人的东西一股脑的拿了出来:“道爷,千万不要为难我们啊,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二位的东西可都在这里,盘缠我们可一分也没动过。”
接过东西,章宇和青玉清理了一下,一种衙役像送瘟神一样,将两人客客气气的请出了牢房的大门。
章宇和青玉走出牢房,掸掸衣服上的枯草:“走吧师姐,先去吃口东西。”
“西城门外有一家卖酒的,也卖些吃食。”就听一个衙役在后面战战兢兢说。显然这是个被老油条们推出来押送章宇和青玉出城的小衙役。这倒霉蛋也不敢上来硬催,胆战心惊的坠在两人身后,直到看到章宇和青玉走出了西门的城门洞,小衙役才松了口气,回去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