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与这古板死寂的高天原相反。
“这样的存在,迟早也会在高天原消失吧。”他不由得产生了这样悲观的想法,却也想起了自己刚把腿架在窗边。
明明那时她坏了自己要溜出神殿的好事,但他就是没办法大发脾气,只得佯装生气。本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神明,但能以神力抵挡住他的雷电,就注定了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神明……或是神使。
“那些我们帮过的人类还记得你,他们不会忘记你,至少现在你再去看望他们,他们还记得你为他们带去了丰收。”
“是这样吗?”她轻轻地笑了。
是这样吗?
须佐之男在内心反问了自己。
……事实却是,曾受助的那片土地上的人类,已经忘了她,留下痕迹的只有须佐之男和稻荷神罢了。
明明一直陪在她身边,但她还是很遥远。
虽说一开始是听闻她因为自己降生的雷暴牵累而主动接近,但后来天照告知她的来历时,他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坦诚了。
尤其是,当他心怀人类和高天原,他不得不为了高天原和这整个世界考虑时……矛盾越发尖锐,内心挣扎也越发痛苦。
“那个孩子,不属于这里。”天照如是说。
“不属于?”
“不属于高天原,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会带来变数,所以——”
所以,自己变相地成了监视者。
“我……会注意她,但我不会让她服从我。”他看向天照,“但您,为何会觉得她不会与我们一条心?”
……
“没有……吗?”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期待落空。
她的语气再次温柔平静起来:“为什么您会突然想到以后呢?神有漫长的时间。”
须佐之男站在神殿门口,偏了偏头,但最终还是与她对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沧海之原。”
“……”
“在那里,你会被记住,不会被遗忘,也不用担心什么。”
她微微睁大了那双红眸,最后将惊讶完全收入温柔的笑意中:“承蒙您关照,但,这样就好。”
为何这样就好?须佐之男并不理解,却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她有自己的考量。
或许……
“须佐之男大人。”
在与妖魔的一场恶战后,她半跪在河边,与他一同净手。
“什么?”
“您有没有想过,教会人类如何驱逐妖魔?”
这事可谓是正中他的心意。
他之后,恐怕再不能如现在这般悠闲再下来尘世,也恐怕……
“怎么了?”她轻轻歪了下头,青琉璃色的长发随即落下几缕,染上水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驱逐妖魔的术式,以及人类能承受的力量,我尚未考虑到。”
“关于这个,我还是知道一点。”她将洗净的双手背在身后,如同一个人类少女,“他们没法像我们一样凭空用出力量,总要借助文字符文之类的东西。他们力量也有限,一次不能全部耗尽他们的灵力,所以,我们给予的术式,最大也只能以牺牲一个人为准……”
他听着她说,有些惊讶她对此如此熟悉,所以只和伊吹相望一眼,默默地听着。可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没了声音。
“你说得很好。”
“……我也只是听人说过。”
“这也是听人说的吗?“伊吹懒洋洋地从一旁站起来,抖落了身上的叶子,“那个人究竟是谁啊?听你说了好多次。”
她眨了眨眼:“这是秘密。”
“那什么时候,我能见到那个人吗?”他也跟着伊吹问。
“这个的话……”她认真地思考着,但想起了什么,看向他,“也许未来有一天,您能见到。”
未来……
他现在就在未来,可她已经变了,变成了妖怪。
千年前的事,现在的她又还能记得多少?
在跨越那些世界时,他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因为天照留下的神格,那样的感觉分外强烈。
“将这个带走吧。”
“这个——”
“这个能感知到放在那个孩子身体中的神格。只要那个神格还在,只要她还是她……”
只要……
“这个的话,您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说更多。”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不过,接下来去哪里呢?”
“这还要问吗?那肯定是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晚上了。我可不想晚上睡觉还要起来陪你们打妖怪之类的。”伊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他只好也站起来,看了看已经洗净的双手,又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伊吹说得没错,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只是有些不习惯。”她忍不住笑着转身,背对着他,跟在伊吹后面,“您突然变得这样温柔。”
“只是想到你、想到人类为我做的那些事……”他顿了一下,“罢了,都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人类的事我不清楚也就算了,但我却没为您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您带着我。”
“妖魔屠城的那日,我被人类救下了。神力耗尽的我被恶神抓住,是他们缄口不言,才让我活下来的。”他坦诚相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的村庄。快傍晚的时候才找到一个村子落脚,但当晚就有妖魔侵袭。我那时只是觉得好玩,才和你一起将那些妖魔赶走。本来以为赶走了就好,但你却跑过去查看受伤之人。”
“……”
“为了救下那些人,你也不惜动用自己的神力。我是那么不理解,那么想知道为什么要对那样脆弱的存在,给予如此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