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被某人背着,走在本该崩塌的平安京的街上,向着她曾以重金买下的屋子而去。
被她唤作阿夕的青年沉稳地走着,与他颇为混乱的喘气声并不相符。
“为什么……你在这?”她相当在意。
“因为你没出来……虽然拜托了别人,但毫无结果的话,也只好自己过来。不过,即便我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坦然面对了一直以来的自己。
“抱歉,让你费心……”
“不,这是我的问题。”
“……可这原本与阿夕没关系。”
“也是呢,毕竟你不愿意和我说出云国的事。”
她耷拉下眼皮,转头看落日:“你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全部。这下算是,完全被牵扯进来了吧。”
“……那你知道这里,还是「梦野间」吗?”
“嗯,「梦野间」仍是失去时间眷顾,被祂们否定的可能。早在空栗离开这里,一切就被安排好了。”
被安排——
她转过头,搭在他背上的纤细手指颤抖着:“……放我下来,我没事。”
“你应该看不到出口吧?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完全是两回事。更何况,你在来到这里以后,就用尽了力量吧?背着你的话,我更容易找到出口。喘气是因为进来这里费了不少力量,虽说也没什么用……”
“为何?”
“来到这里以后,我就看到了你。暂且不提你为什么没停留在两个可能的缝隙之中,但这恐怕是……”
“……?”
他看着前面,好像在力图找到一点关于自己的未来:“……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只是,唯有讨厌自己是不可以,是被不允许。”
少女的身躯颤抖起来,毫无疑问,她在此刻察觉到了他究竟是谁。
“……然后,那些问题,有答案了吗?”回避了感情,他依然冷静地问。
关于人类,关于神明,关于「自我」的问题。即便是拥有过许多经历,体会过人类各式各样的一生,她仍然得不出答案。
无数的感情慢慢浮现,堆涌在她的嘴边,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释放的出口。
“祂们都得不到的答案,却想从你这里知道。”他终于停下来,在她眼中的家门口前停下来,“但对你而言,那些问题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他侧身用弯曲的手肘推开门:“想也是。不过,话说回来,至今为止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太过于不真实。”
“不真实……?”
“我能看到你的未来……不,这个词不适合,那应该是被称为结局的东西。”他迈入房屋,走在通往走廊的小道上。
“结局……”
“全部结局,除了现在我做的事,那是不被放在结局里的,所以我会觉得相当不真实。有一瞬间,我会怀疑自己是真实的吗?面前的你是真实的吗?如果不是,那么我们现在的梦野间,是否也是不真实的——我是说,是否根本不存在梦野间这个地方?单纯的是某个存在的幻想。”
“幻想……如果是这样,我们之前的存在,又该如何证明是真实存在呢?”
“是啊……”他停顿了一会,这才上了木质矮阶。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些很奇怪的事。”
“什么?”
“我曾经在某个节点处,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威压。不过,也有可能是祂们,然而,很奇怪。祂们既是全知全能,理应不畏惧任何。我们做的每一件事,也都理应在祂们的可能之中。就算没有完全按照祂们的安排而进行,那也有最后你的异样,将祂们引来。”
“威压……确实不是祂们。我不止一次体会过那种威压,就像在阻止事情向更好更简单的方向发展。这几乎就像是——”
“命运。”
“剧情。”
两人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直到又上了台阶,少女才开口——
“比起外面,这里/梦野间说不定也是某个存在的桃源乡。人类常常会幻想,将希望寄托于某个虚幻缥缈之物,或是神明,或是妖怪,或是被人类在脑袋中创造的某物。”
“所以这里非出去不可。”他说。
“我不想去选择。”少女将脸埋下,“为何非要我做出决定呢?”
台阶在延伸,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生命该如河水一样流淌,停留着的是死水。这不是你应该做的,这是你本来就拥有的。”
“……”
“从什么都不知道,成长到现在,虽嘴上说不知道,但现在的你,心里至少有了一定的答案。你一直在成长,从来停留在原地的是我。”
“……”
“不过,还不够,现在离真正的你,差临门一脚。正如你所说,这里是某个存在的桃源乡,是为了逃避什么而存在。将我们经历的一切都联系起来,祂们的后面,或会有一只更大的手在推动这一切。”
“阿夕,你知道吗?在写《铃鹿山物语》的时候,我总有种恍惚——我究竟是在写我们,还是记录真实呢?所有故事都会有结局,所有物语到最后,都免不了一个完,但我在创造那些的时候,产生了想要那些故事无限延长的想法。”
“这也无可厚非。”
“可是随着我继续写下去,比起想要延长故事,自己的真实想法却是,不想让这样的故事消失。”
“所以,你才会在知道出云国毁灭的真相后,完全崩溃,从而引来祂们。如果那些故事注定无法继续,不如在那时候终结。与其说无法做出选择,不如说是,无法接受在无意识下做出选择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