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还有机会不当人类吧。”
“可是,阿切,故事总会迎来终点。我并没有厌倦,一种身为「源稚紫」的满足填满着内心。与那个存在/创造者不同,我终于没有按照设定好的「结局」走下去,而是到达了不可思议的可能,一个不在设定好的可能之中。”
“我不想。”他别过头去,“你写的《铃鹿山物语》里,不是在结尾中写着,「之后的时间,大家也会这样开心度过,直到永远永远」。”
“因为那是写给小孩子看的嘛。”我将手上的包袱又抱紧来,“不过,因为是人类,所以想要什么也可以表达,毕竟人生苦短,我早已将自己归还于真我,现在,在你面前的是真实到不行的话源稚紫,是真正的、长大了的源稚紫。”
“我当然明白了。毕竟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连之前不知道的记忆也都被迫接受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的身体,从来就很脆弱,更何况是一个,还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姐——”
“小姐……?难道说,阿切,你还存在那种主仆什么的吗?”
“……”
“绝对不行!阿切,你早就不是谁的刀了!你只是你,你之前说过,你在源氏是为了历练。而且,而且我答应过阿切,要是哪天厌倦了,我会帮助阿切。虽然我现在只是个人类,但办法总是有办法的……”
“没那回事。”鬼切最终还是再次把头转过来,纵然耳尖的红还未褪去,但他用那双红眸看着,“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难道说……
在突然发觉他话中的意思后,本该觉得是单纯直白的目光,都变得滚烫起来,令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那早该让我忘记的心动。
然而,这种时候自己更不能表现出来——
“我也担心阿切啊。如果我不在源氏,就没有每次远征归来给你枕膝的人了,没有人能比我更懂怎么打理你的刀,更没有人和你聊天一起吐槽源赖光了。”
自己在说什么啊……明明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主动权都在我的手上才对啊……这次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
他没说话,但是吧……我的脸已经滚烫起来了。
不管了——反正要是故事在这结束,我也要做一下之前没做的事——
我难为情地移开眼神,抑制着不自然的气息,勉强开口问:“所以说,阿切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
“当、当然了!”说完刚刚那句话,我觉得好像完成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事,心里轻松了不少,“我并没有要求,这种事当然是阿切决定,留在源氏也是你的想法,我只是……”
……
好讨厌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但是……这才能真的确定,现在的我,是真的完全拥有了真心吧。
他会怎么回答呢?我真的太希望他答应了,但是如果拒绝了,我也并不意外。
然而身边的鬼切并没有出声。
我好奇地抬起头,却看不见他的脸,黑发刘海完全挡住了他的表情。
“对了,阿切,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我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其实,不用担心的,我还是认识很多人。人类最大的优势,并不是身体,而是那些狡猾而捉摸不透的想法。”
我终究还是保有懦弱,那最能体现人性的东西。然而,即便如此——
“我会回来的。遇到危险我会躲,也没有很执着的东西了,累了就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回来——”
如是这么想,我还是觉得,做人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会再来问阿切。那个时候,阿切再告诉我答案吧。”
其实我还记得那些问题,但不太能记起阿夕的面容了。然而,即便如此,现在也完全属于我的时间了。
我转身往门口走。
即便是作为人类,我也能做到不一样的事。即便人类短暂的时间,我所剩无几了,我也要拼尽全力去体验那些,我不曾亲身体验过的事。
迈出源氏大门时,雪又下大了。
“等等。”
鬼切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站住回头,只看到他大步向我走来,抬起手,将手中的伞递给我:“我不会说让你不去的话,我做不到……当然,让我现在完全放下源氏,我也做不到。”
我接过他的伞,笑着说:“嗯,阿切清楚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低下头,又抬起另一只手:“我很清楚,所以,这个请带上。”
他的宽大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最后垂在他的手臂上,紧握着的,是一把含鞘宝刀——
“那不是阿切你——”
由不得我再说什么,鬼切利落地将伞和刀一并抓起,轻轻塞在我双手抱着的包袱上。我急忙抱住,而后看到他退了几步,朝我深鞠躬。
“祝君武运昌隆。”
“阿切……”
“在下于此,静候君归来。”
我走了好几步,终究还是深几口气,冷气顿时充满鼻腔,呛出点眼泪,突然转身:“阿切,看天空!”
他依旧鞠躬,愣了一下才缓慢抬起头。
天空漆黑,没有星星在闪烁,只有无数的小雪飘落。我看到他抬头,心满意足地转身,觉得全身,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希望和开心。
我明白,那确实是兴奋和热情,也早晚会受到现实的冷水。可至少此时此刻,这具身体里的心在滚烫地跳动着,仿佛在宣告着热爱我本该有的所有,以自己所能,去回答那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