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迟朋也知道警察来了,丛欣到了露台上,他们也跟着进了房间,这时候就站在玄关后面,伺机而动。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轻声问丛欣:“我现在要是自己下来,是不是还得拘留啊?”
丛欣便也轻声回答:“我也不懂,你等等,我百度一下。”
说完拿出手机搜索,想跳楼但是没真跳会不会被拘留?然后读着网页告诉他结果:“要是无事生非,故意作秀,或者扰乱公共秩序,是有可能被行政拘留的,如果损害了他人财产,还得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所以你快下来吧,你看现在下面没人围观,也没造成什么后果,最多去派出所批评教育几句,确认你安全就好了,一点事都没有。”
也是不巧,让她一语成谶。
这一带毕竟是市中心的观光区,哪怕深夜,路上行人还是不少。迟朋在露台栏杆上坐了这么久,除了被饭店保安发现,也难免被路人看到。这时候正好有几个游客在马路对面的江堤上站定了,抬头朝这里望,好像还有拿单反相机对着他的,看那镜头,要拍清楚人脸也不困难。骑摩托车的巡警估计也收到了消息,很快靠过去,正一个个地驱离。
迟朋坐在高处一目了然,估计又在想网上那些人会怎么笑话他,一时间仿佛骑虎难下,不跳也得跳了。
丛欣心里暗叫不好,正不知再怎么劝说,外面又传来门铃声。她回头,便看见时为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
两人目光交汇,她好像见了救星,忽然笑起来,又对迟朋说:“你点的餐来了,先下来吃饭吧,吃完再说。”
说完很自然地去收拾露台上的铁艺圆桌,拉了把椅子,请迟朋下来坐。
时为趁这功夫走进来,一直走上露台,在桌上放下托盘,摆开餐巾餐具,完全就是正常上菜的流程,而后忽然转身,一手拉住迟朋的手臂,另一手横过他胸前,把他整个拉下了围栏。
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客厅里的警察即刻一拥而上,死死按住挣扎大叫的迟朋。
时为脱身出来,把丛欣揽到一旁。
有短短一瞬,他近乎拥抱着她,她的手也抓紧了他裸露的小臂,彼此都是这时候才感觉到她的紧张,手很冷,微微颤抖。他不想松开她,但到底还是松开了,只是轻声问:“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惊魂甫定。刚才那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竟分不清迟朋是获救,还是掉下去了。自己好像也跟着坠落,心脏随之悬空,有种一切失控又失重般的感觉。
迟朋还在那里叫:“你们放开我,干嘛抓着我啊?!痛死啦!你们放开我!”
年轻警察在地上按着他,语气却是安抚,说:“你别乱动,好好跟我们下去就放开你。”
老警察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问丛欣,人有没有事,账单是否结清,确认酒店方面没什么追究的事项,这才把迟朋拉起来,带出套房,一路都在给他保证,这不是拘留,只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现在这个情况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就带他去派出所聊几句,打电话叫他家里人过来。
“你们打电话也没用,他们不会过来的……”迟朋临上电梯还在说,说着又哭起来,但到底还是跟着警察走了。
剩下丛欣,遣走了保安和工程部的人,交代私人管家找夜班保洁给做个简单的清理。毕竟房间还没退,一切都得等明天再说。
直到出了套房,她在员工电梯那里又遇到时为。那里灯光明亮,她才看见他身上厨师服的右侧脏了一片,应该是刚才摔在地上蹭的。
“你没什么吧?”她问。
时为侧首捏了捏肩膀,说:“好像拉伤了,我明天请假。”
“哪里拉伤了?”丛欣也直接上了手,又兼埋怨,“刚才警察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时为却又往旁边躲了躲,说:“我瞎说的,没事。”
干脆解开扣子,把脏了的厨师服脱下来,团了团拿在手中。他里面穿了件黑T,裤子也不是制服,刚才其实已经准备下班,听说顶套出事,DGM也在上面,才又套上制服,把那份烩饭送上来。
丛欣本还有些担心,见他这副矫情样,又生气起来,说:“好好问你话你不会好好回答吗?”
时为不知再说什么,恰好电梯来了,门滑开,他抬步往里走。
“时为。”丛欣叫住他。
“干嘛?”他回头问。
“上去聊几句。”她甩下一句话,然后径自转身,推开旁边消防通道的门,沿步梯往楼上走。
时为在原地站了会儿,到底还是跟着上去了。
露台餐厅和顶层套房在十楼,说是顶层,其实楼上还有电梯维修间和一个平台,那才是江亚饭店最高的一层。
丛欣拿DGM的总卡刷开步梯尽头的一道门,走到那个天台上。
翡翠色的铜护套金字塔楼顶忽然近在眼前 ,与远远看见的不同,是那样一座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许多年以前,这里经常是不上锁的,他们也上来玩过。那时候都才四五岁,小得不值一提,疯的一身大汗,小脸通红,或哭或笑,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却也什么都不怕。
不像此刻,门在身后合上,夜风一吹,又把想说的话吹散了。
丛欣只是说:“刚才其实不用你动手,他都已经愿意下来了。”
时为也只是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愿意下来?”
“他点的柠檬奶油龙虾烩饭。”
“柠檬奶油龙虾烩饭怎么了?”
“想死的人谁还点这么具体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