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最后一顿就想吃点好的呢?”
丛欣无语了,回头看时为一眼,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怨气好重。”
时为说:“过去是给你做饭,现在是冷脸给你做饭是吧?”
丛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忽然笑出来,干脆走到天台边上,屈肘靠上栏杆。
时为也笑了,跟着走过去,与她同样姿势,站在她身边。
夜色下无声涌动的江水与对岸的城市天际线在他们眼前铺展,两人一同看着,一同放松心神。
时为开口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跟迟朋差不多?”
幼稚,软弱,其实已经拥有太多,却还总是无病呻吟。
“不是的,”丛欣转头过来看着他回答,“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时为也看着她,在心里想,因为你要我证明给你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到了。
“丛欣,”他忽然叫她的名字,用一种很认真很郑重的那种方式问她,“你对我到底有没有那种超过亲情友情的感觉?”
丛欣听着,却反问他:“超过亲情友情?亲情友情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语气像是玩笑,但他听得出来,她也是极其认真的。
他懂她的意思,想要重新组织词句,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最后只是说:“你对我有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她问,仍旧迎着他的目光,双眼带着一点笑意,在夜色中显出几分狡黠。
终究是他移开了视线,是因为不知如何解释,也是因为一瞬的退缩。
但她凑上去吻了他。那只是一个嘴唇触碰的吻,跟这个夏夜一样温柔湿润,以至于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们一直这么做,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退开一点,笑了。心里想,果然并没什么。
脑中是曾经的梦境,青春片里那种柠檬色的光线下,他们有时很小很小,有时是高中生,有时又是现在的样子,在406-2那张小床上,先是跪着,然后躺着,他们可以这么亲一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他没有给她转开头去的机会,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然后再一次吻上她的嘴唇。
“是这种。”他嗫嚅地说。
那只是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她像是听到声音,又或者只是感觉到了震动。却不知为什么似是不容抗拒,令她不自觉地与他身体相抵,不由自主地热烈回应。
隔着衬衫和T恤,她感受到他的体温,手臂和胸前肌肉的触感,整个人好像忽然被一种下坠般的感觉包裹,有许多许多的喜悦,也有一点点失去控制的恐惧,以至于心脏在失重中轻微地收缩。
是这种,她也在心里说。
但脑中似乎有另一个超脱于身体的视角,从某个不可触及的高处静静俯瞰着这一幕——月光,露台,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一个吻,镜头摇远,BGM起来,画面中央打出一个花体的The End,而后渐渐淡出,直至银幕化为一片单调的黑色,然后开始出演职员表,宣告故事落幕。
但在那背后,或许还存在着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地方,演出着男女主角的后半生,或悲,或喜,或忠诚,或欺骗。
在那个吻里,她忽然想起曾经在这里跳舞的两个人,许多年以前江亚饭店最浪漫的一对。
第44章 家只是给孩子的
2009年的夏天,职工楼贴出了拆迁公告,上面写着公示为期三十日,之后便会有评估机构的专业人员过来对这座老楼进行测量和估值,并以此为基础,制定出一个补偿安置协议的标准来。
那段时间,楼里的人早晨买菜回来,或者傍晚出去倒垃圾散步,经过楼下的社区公告栏,常会驻足看上一会儿,与偶遇的邻居聊上几句,预言一个户口或者一平米能拿多少多少钱。
时为从这些人身边经过,听着他们议论,心里却是没有期待的。对他来说,这里的拆迁更像是标志着某一种生活的终结。
当时的他回到职工楼居住已经有一年多了,跟丛欣一起过了一个暑假,读完了整个高二,又要开始过另一个暑假。
他刚回来住那会儿,邻居们经常私底下猜测,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给之前读书的那个私立学校开除了,又或者是因为学历压力太大,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为什么突然搬来这里住,还要转学呢?也有人就此发表过专家意见,说我老早就看出来这孩子有点问题,太闷了,小孩子真的就是不能逼得太紧。
但这一年多住下来,他偏偏过得蛮好,是一个长得周正好看,每天上学放学,休息天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儿的模范小孩。只是闷还是闷的,从来不叫人,也不怎么跟人打招呼。邻居们常常看见他和丛欣一起放学回来,总是丛欣走在前面,一路叫着阿姨,叔叔,爷爷,阿婆。而他跟在后面,最多嗯啊两声蒙混过关。
起初他总和朱师傅一起出去买菜,回来跟着做饭,后来渐渐地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这些事搞定。朱师傅做了几十年,终于可以在饭点前后闲下来,穿个背心短裤拖鞋,站阳台上摇着把蒲扇,悠闲地抽烟。
熟人看见,难免说一句:“老朱,外孙接班啦?”
朱明常说:“是的呀。”
熟人夸他:“福气好福气好。”
那话里或多或少有几分揶揄,朱明常却浑然不觉,只是哈哈笑。
家里人知道的更多,确实是更高兴的。406室里的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一天天的累积,慢慢的转变,但在时益恒看来,却更像是莫名其妙突然发生的。他于是找个最简单直接的理由,那就是孩子长大了,总算懂事了。他为之欣慰而庆幸,然后便开始跟时为讨论回去上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