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哭了,捂住面孔,俯身在膝上遮掩。
与此同时,丛欣正在八月艳阳下骑车到了职工楼,看着那片拆除之后的废墟。
她默默对自己说,家只是给孩子的,而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
第48章 风暴潮
迟朋被带走的第二天,他公司派了个助理来了一趟江亚饭店,运走了那匹小马,替他办了退房的手续。
前厅部的接待员还是老规矩,等到一切办妥,抬头微笑,对那个助理说:“再见,感谢选择入住江亚饭店,期待下次光临。”
助理笑笑,似乎透露一丝尴尬,不知是觉得自己打工人受不起这句话,还是怀疑迟朋还会不会再来。
毕竟就在一天之后的星期一,真有这么一条新闻冲上了热搜,说迟朋因合同纠纷被上海市某某区人民法院列为被执行人,查封了他名下房产、车辆、银行存款,还发布限制消费令,不得乘坐飞机、列车软卧、轮船二等以上舱位,不得在星级酒店、夜总会、高尔夫球场等场所进行高消费,以及一切非生活和工作必需的消费行为。
江亚饭店里的人看到这个词条,难免又起了一番议论。
大厅副经理说:“迟朋爸爸公司的股票这段时间也在连续大跌,可能自己日子不好过吧,所以才会看着儿子限高见死不救。”
胡凯伦感叹:“要是从没过过好日子也就算了,从云端摔到地下,这谁受得了啊?”
谷烨在旁提醒:“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
小胡尴尬笑说:“没有没有,我就可惜那辆车。”
谷烨又道:“有钱人的事情你少猜,说不定没几天人家又更新ins,在某个小岛上800平米的卧室里醒过来,拉开窗帘,还是用那种历经繁华厌倦一切的眼神望向蔚蓝的大海。”
“哇……”胡凯伦也跟着如是想象,这画面着实美妙。
但这议论很快也就过去了,当天夜里又有新客人入住顶套,房间彻底打扫,去除一切痕迹,无论是迟朋的,还是那匹小马的。
酒店就是这样,永远有新鲜的面孔出现,旧的名字或许会被记在管理系统的某个角落里,等待再次被激活的那一刻,但也仅此而已。
*
时为此刻怀疑,丛欣对他,是否也是这样。
七夕当晚,他们离开江亚饭店已将近午夜了。
她那天是开车来的,也带着他上了她的车,直接发动引擎,去了她家。
他们在地下车库又吻了一次,这回是她更主动,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那一侧探身过来,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他的身体。
他抓住她的手说:“丛欣……”
是想跟她聊聊的,毕竟他们有太多话没来得及说清楚,十多年经历的空白,以及现在,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但她反握住他的手,背到他身后,说:“你问我对你有没有那种感觉,我有。比如我喜欢看你这样,就系围裙的那个动作……”而后握住他另一只手,同样放到背后。
“还有,你说当心烫。”她吩咐。
“干嘛?”他不懂。
“说呀。”她催促。
他说:“当心烫。”
她说:“继续。”
他重复:“当心烫。”
她还嫌不够,伸手从他T恤下摆探进去,贴着他的嘴唇说:“是挺烫的。”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轻,气息却很重。
不确定是因为她的动作,还是她话里的意思,他不再自控由着她摆布,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手扣着她的后脑亲吻。这个吻比天台上的更加热烈,每一秒都是陌生的刺激,却又亲密而安全。她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手臂环上他的身体,把其他念头都屏退了,仿佛拥抱出一个小小的世界。
但他慢下来,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丛欣……”
“嗯?”她发出的声音已分不清是回应还是呻吟。
“我们这样算在一起了吗?”他问。
“什么叫在一起?”她反问。
“就是,不止是朋友。”他解释。
“亲了就不是朋友了吗?”她又反问,第一次嫌他话多。
时为竟无言以对。
丛欣也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后悔了。
时为像是能猜出她眼神里的意思,当即松开她,缓了缓,伸手开了车门。
丛欣看着他问:“你干嘛?”
时为下车,对她说:“我走了。”
丛欣看看他,带着些嘲讽地说:“你这样能走吗?”
时为头也不回地说:“我无所谓。”
丛欣就这么看着他走,在心里骂了声:果然,又跑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再转念,却不得不承认,逃避的人或许是她自己。
她差点就把事情搞砸了。
她下来锁了车,上楼回到家里,冷静半晌,才给小灰人发了消息过去:别忘了明天要跟Ma开会。】
那边回复:OK】
而后又跟来一句:领导。】
丛欣从中察觉到一丝嘲讽。
她还想再说什么,打了几个字,却看到对话窗口上方变成“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她赶紧把输入框里的字都删了,只等着看他怎么说。
结果,那边也没动静了。
丛欣气得要死,把手机一扔,洗漱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时为跟她也差不了多少,哐哐哐走回自己住的地方,回完信息,把手机一扔,洗漱睡觉。
但直到午夜,他仍在半梦半醒之间回溯方才的情景,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她始终拒绝跨越的那条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