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他在一块的日子就如久居成家,心感圆满,就算他真的杀了先帝朕也一样无法对他痛下杀手,这爱爱不得恨也恨不得,心力交瘁,那便只能不见,再深的爱再大的仇,都会被时间洪流冲淡吧。”
叶希则喝着热茶,听他道完心中郁结,“若是如此,不见也罢,或许正如你说的,等个三年五载的便也能彻底忘记,皇嗣空悬,到时文武百官必联名上奏让你广纳后宫,如此你便开始新的生活吧。”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陛下......”高全一手端着瓷盂一手在傅月白背上轻抚。
傅月白低头吐了好一会又呛咳起来,额上发间都是虚汗。
高全放下瓷盂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秽物,叶希则倒了茶水喂给他漱口:“再坚持下,就这几日了。”
傅月白拧眉捂着肚子半天缓不过来劲,孩子大了顶胃,一闹腾起来常常踹的他犯呕,傅月白这么吐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再加上咳疾一直不见好,当真是叫他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高全拧了热毛巾帮他擦去额头虚汗,傅月白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它若再不出来,朕就该交代在这了。”
“陛下莫说丧气话,您定会无事的。”高全听不得他这样说,当年萧南君生产时候的情景可是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是呀,莫要胡说,这不马上就到日子了嘛。”叶希则又给他递来一杯热茶,调侃道:“大战在即,陛下可不能先泄了气。”
傅月白如今的肚子已经不是高高隆着,而是沉沉下坠着,坐着时都要岔开腿,好给肚子留出空来,他恹恹揉着腹底,问道:“外头可是下雪了?”
“午后便开始下了,这会儿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殿内虽燃了炭,高全怕他着凉仍是给他披了件厚袍。
傅月□□神不济,随着日子临近更是度日如年,躺着胸闷喘不上来气,坐着胯骨与腰又疼的厉害,站着走两步肚腹便又发紧发硬,总之就是不让他有片刻好过。
叶希则放下茶盏,话语里都是担忧:“你这身子到了冬日本就不好过,如今这孩子偏又赶到这时候,怕是雪上加霜,还有你的咳疾也是棘手的很。”
傅月白并不喜冬季,他所有的苦楚似乎都与这苦寒联系着,他一手托在腹底,眼神落在虚无的一处,喃喃道:“朕不喜欢冬季,那年冬季从无望谷回来便亏损了身子,苍穹山上武功尽失,先帝又是驾崩于大雪纷飞里......”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片刻后弯了弯眸子,低头看着自己身前沉重圆隆,眸中生暖,释然道:“但是因为这个小东西,朕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这场雪仿佛是在迎接它,又好像把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都掩盖融化。”
叶希则深深看了他一眼,迎接生命的过程是何等的艰难,傅月白眼下就要面临最难闯的一关,若是赢了便能得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若是输了这条命便要赔进去。
“陛下,玄雨回来了。”门外侍卫来报。
傅月白面上一惊,忙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好遮掩身形,见人进来,忙问道:“可是他有消息了?”
“回陛下,您要找的人此刻正在惠芳楼。”玄雨跪地恭敬道。
傅月白手一抖,茶盏不稳的掉落地上,热茶泼了他一身。
“哎呦,陛下您小心着点,烫到您可怎么办。”高全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手,便瞧见他如葱白玉的手被烫红了一片。
傅月白顾不得这些接着问:“什么时候去的?”
“属下找到他时已经在那了,后来一打听楼公子在惠芳楼已是呆了好几日。”
叶希则大骇,一口茶喝进嘴里都喷了出来,傅月白斜了他一眼,叶希则提袖挡在眼前。
傅月白挥退玄雨,脸上无甚表情,静坐了片刻道:“朕要去一趟惠芳楼。”
叶希则与高全大惊,忙阻拦道:“陛下,这可使不得,外头正下着大雪,您如今的身子怎好出去。”
两人到底没拗过傅月白,不得不在这大雪的晚上陪他一道出了行宫。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绒毯,角落炭盆里燃了银霜炭,车里倒是一点不冷,可一路上风雪正甚,路上结了冰,马掌打滑,傅月白坐在马车里攥着身下柔软团花坐垫咬牙隐忍腰腹间的不适。
高全正替他按揉腰背见傅月白鼻尖上都是细密汗珠,心中担忧,忙掏出帕子给他擦。
傅月白接过高全手中的帕子掩唇咳嗽起来,一张苍白清瘦的脸瞬间染上病态的红,咳嗽不止,腹中又开始闹腾起来,他额上都是晶莹薄汗,托在腹底的手都有些颤抖。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惠芳楼,傅月白又有些惧于上前,在马车里干坐了一会,调节好情绪,高全赶忙将狐裘给他披上掀开暖帘,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傅月白不禁打了个寒战。
叶希则跟在身后提醒道:“陛下,无论情况如何都不可动怒,当以腹中孩子为重。”
傅月白缓缓点头应下,低头看了一眼摆好的杌子有些犯难,高隆的肚子恰好遮住了脚下视线,高全在下面伸手扶他,傅月白一手攀着车壁一手扶着高全凭着直觉踩住杌子,可他身子实在太沉这一弯腰肚子坠的厉害,便一个不稳跌了下去,跪在地上。
叶希则赶忙从马车上跳下去扶他,高全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合力才慢慢将人拉起来,叶希则手摁在他腹上,紧张问道:“肚子可有不妥?”
高全替傅月白整理好狐裘,紧张看他。
刚刚那一摔,傅月白只觉得腹中孩子下沉好些,压的髋骨酸胀难忍,他手托在腹底,摇摇头:“还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