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巫神在上,茹音丹雅……谨遵圣子大人谕令。”
“嗯。走吧。”
他对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转身举步走向那个漩涡,平静而从容。
…………
“站住!!!”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穿过那道漩涡时,身后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顶楼通往天台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在旁边的墙上。黎明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番急速狂奔,此时鬓发散乱,身上矫健的肌肉氤氲着一层剧烈运动后的热气,正急促地喘息着,扶着门框。
“你踏马给我回来!!!”
带着某种怒气,她像头差点被人掏了家的受伤母豹一样,发出咬牙切齿的低吼。
穆塔的脚步瞬间一顿,然后近乎本能地转回身,眼底闪过惊愕,然后是忧虑与悲哀,但在忧虑哀伤之余又含着一点点无法自控的满足与释然。
理智上,他一点也不希望她追过来,不想让她面对离别的这一幕。死别很痛,他经历过太多太多次了,而且这一次和副本里那次不一样,和之前所有都不一样。所以他安排了这一切,希望她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忍心让她清醒着经受这个,为他受这样的疼。
可是感情上,他又真的真的很想能在最后这一刻再多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也真的很想这最后一段路她能来送他一送。
百感交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便又平静下来,无形的风随即凭空而起,包裹住她,将她固定在原地,阻断她任何可能的冲动。
那风的力量远比束缚龚行时来得柔和,一点也不疼,而是像一个温柔但不容抗拒的、温度比常人略低一些的怀抱。
“是郑娜塔把你叫醒的吗?看来我低估她了。”
他以一种既然已然如此那就索性好好告别吧的姿态举步回到她身边来,伸出手,然后又将满是鲜血的那一只收回去,无比珍惜地用右手捧住她的脸颊。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
话别
黎明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含着眼泪瞪着他,不知如果身体能动,是想先揍他几拳,还是想先抱住他吻他。
这种神情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他于是了然地勾起一抹苦笑:“这样啊……那么一瞬间就读到这么多,西洋法术比我想象中要更厉害一点。”
“既然这样,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对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在副本里一切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世界中枢不会有那么蠢,在自己生成的副本里加入可能帮助别人摧毁它的方法。”
“所以,我坚持了那么多次轮回,其实一直是在等,等什么时候巫神终于肯怜悯我一次,为我睁眼,让我遇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可以确保帮我杀死噬神蝶的法师,除去那个后顾之忧……”
“现在我终于打动祂了。”
与之前的许多许多次一样,他在她面前主动地放低自己,以一种自下而上的角度亲近着她,像最虔诚的信徒亲吻神明的塑像那样,轻轻呼吸着她的气息,用脸颊贴上她的脸颊。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
“死亡对夜离族的圣子来说从来都不可怕,而是求而不得的安宁和解脱,这你是知道的。”
“你不是总为我对当年的那次失控耿耿于怀而担心么……你说我救了比那多的多的人,我可以放下了,但我一直放不下。因为无论我救了多少其他人,我对族人犯下的罪孽依旧还在,护佑他们本就是我该做的,救他们于危难同样抵消不了我的罪过。”
“还记得吗,我为他们唱了两个小时渡亡歌的那次,你来劝我,我对你说过,我只想做夜离族的最后一代圣子。”
“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彻底杀死它,在我的身体里杀死它。这样我的族人就永远不用再生活在它的阴影里,也再也不会有人重复这样的命运了。——大概只有这样,我才真的算是为他们做出了一点贡献,能够清偿我当年的罪过。”
“现在我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这不是什么难过的事,相反,你应该为我高兴的。”
“而且我已经很幸运了。我享受到了一个圣子原本不该能享受到的东西:进了禁地还能再出来,能够长成成年人的样子,能看到山谷之外的世界,学到很多有意思的知识,有一个新的家,有一个人不怕我、心疼我、为我操各种各样的心,还为我哭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真的很感激,也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听话,不要再哭了。”
他的大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用细密的轻吻擦拭她腮边不断滚落下来的泪珠,喁喁地哄劝着:“我们不是很早之前就说好了吗?如果我不在了,你要为我难过一下的。但只难过一下,流一滴眼泪就够了。——你之前已经为我哭过了,所以不能再哭了。”
“以后都不再哭了,你大前天答应过的。”
“你笑起来的样子可比哭好看太多了。——我原想着,既然告别会很痛苦那就干脆不要告别,可你不肯听我的,非要跑来,那你还不拿出最好看的样子来送我?”
她在风咒允许的范围内紧咬着牙关摇着头,呼吸乱成一片,似乎也想收住眼泪开口说点什么,但情绪一时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越滚越多。
他却居然笑了。
“就这么不想我死,这么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