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点感慨,甚至有点觉得幸福似的,仰望着细细端详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颊,最后做出一个彻底放弃抵抗承认了的样子,微叹一口气说:“好吧,其实我也舍不得。”
“这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但凡还有别的办法,比起拉着噬神蝶一起去死,彻底解脱,其实我还是宁可它永远在我身体里折腾,就这么一直活下去,一直跟你在一起。一直到你老得不行了,寿终正寝,到时候是去找你的转世还是约好一个地方等你,我都听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臂拥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好像每一寸紧贴的肌肤每一丝收紧的气力都在诉说着还未真正分别就已经锥心蚀骨的思念。
没有什么可遗憾是真心的,对命运的安排已经很满足很感激也是真心的,但舍不得同样也是真的。
尽力地拥抱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将她松开一点。因为血蝎撕开的空间隧洞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也因为他心里明白,越是和她亲近,他就会越留恋这个充满疼痛折磨的世界,越舍不得……
“既然这样,我们再约定一次吧。”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彻底放开她,只是松开了些怀抱,手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去,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指,笑着,安抚而认真地说。
“今天这次分别依旧只是暂时分别,不是结束。好吗?”
“刚才你问世界中枢毁了之后死在这里的人能不能出去,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可以的。——我只是不能再继续用现在这种方式和你在一起了,又不是要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们这一族这种人类与大妖结合的产物,死了之后是会像普通人那样转世轮回,还是会像一些神话生物一样化作一抹神识融入天地万物,从此得到永恒的归宿呢?我说我不确定,我也的确是不确定——所以,我们就都试试好了。”
“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小男孩,莫名其妙地很喜欢你,叫你姐姐,对你撒娇,找你讨糖吃。那你就知道,我们这一族也是会转世的,我来找你了。只是忘川水的药劲儿有点大,我只还依稀记得你很好很好,别的不记得了。”
“也有可能,不是小孩子,是小动物。如果幸运的话可能是金毛、萨摩耶、布偶猫、垂耳兔,或者别的什么你喜欢的毛茸茸。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是玉米蛇或者蝾螈之类的……也是莫名其妙地很喜欢你,冲上来追着你蹭,翻肚皮碰瓷要你摸。”
“这样的话,如果方便你就把它带回家养起来。如果实在不方便,那你就好好抱抱它摸摸它……像这样摸摸。”
他说着顺势牵起她的手,从拉勾的姿势换做十指交握,拉着她的手背贴在脸颊边轻轻擦蹭,又引着她的手在身上抚摸过去,一路沿着颈侧向下,最后捂在心窝。
“还有可能,你一直没发现有这样的人或者动物,那你就知道,应该是另外一种可能性了。”
“如果这样,那就更简单了。我的神识融在世间万物当中,那我就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无处不在了……”
“你要是想我了,那就打开窗户。风轻轻吹在你脸上,那是我在抚摸你。露水落在你手上,那是我在牵着你的手。树叶发出沙沙声,是我在跟你说话、给你唱歌。”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风格外大,那就是我突然格外想你,光抚摸还不够,我在抱着你了。”
“要是你一觉醒来发现脸上身上被硌出红印子了,那也可能不是硌的,是我没忍住趁你睡着悄悄吻你,不小心吻得太用力了。”
“以后你再发现有某一天好像特别不顺,比如有东西莫名其妙地找不到,饭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家里的东西这里那里又坏了,那也不是你那一天气运不好,是我想你想得心烦意乱,于是开始找存在感了。”
他用那双极为清澈的、好像永远不会撒谎似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她,好像真的想让她相信这一切,相信她余生的每一天都是理所应当地好运气,如果不是,那就是他又在搞鬼在撒娇了。
“这样换一种方式相处也不错,是不是?我甚至有点期待那样逗你、给你添乱了。”
“我保证一定会来找你,一定会让你再感受到我的,好吗?”
说完,他最后低头又用力吻了一下她的手,然后便准备松开她,做最后的道别了。
恰在这时她终于从剧烈的情绪波动中挤出了声音,尽管还是拖着很明显的颤抖和哭腔,但她大体控制住了自己,那声音是清晰而坚决的。
“不是。不好。你他妈混蛋。”
她咬着牙说着,对方才这血色浪漫的感人气氛完全拒绝配合,一点不给面子。
“你当我是什么?智商停留在幼儿园,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的小孩子?”
“你用那些浪漫的谎话在骗谁?……你自己相信吗?连你自己都骗不了的鬼话,还想真的能安慰到我?”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了解你吗?——世界中枢被摧毁,死在无限世界里的人魂魄都可以出去,可以得到一个正常的归宿,这句话就是假的,就是因为早打算好了要来这一手,提前铺垫好以防万一好哄我的,对吧?”
“你知道吗,你撒谎的水平真的烂到家了。”
“你说了那么多‘我们以前说过’,那我以前有没有说过,我这个人吃不来代餐,有些东西也注定不会有平替,就是唯一的、最好的、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永远不能被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