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就在东城,所以是有两家的。
许云阶回头看他,侍卫道:“属下去看看。”
许云阶道:“需要小孩出来找大夫,应是家中有隐情。你去为他找了大夫,帮他料理好。”
侍卫领命而去。
许云阶又回头看了一眼人群,转过巷子来到大街,走到街中便是他的新家了。
宋子折已经回来了。
在许云阶心中,宋子折是个极厉害极温柔的人,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可川临城的大人们似乎很难应对,宋子折每晚回来都疲惫不堪,有时还染了酒。
这夜宋子折便喝了酒,简单清洗过后就趴在许云阶卧房廊下等他,见他踏月而来,唤道:“太子殿下。”
许云阶一愣,加快速度走过去,细细将他打量过后道:“子折,我已不是东宫,下次莫错了。”
宋子折站起来,从袖中探出指尖点在许云阶鼻翼,温柔应答道:“一定记得。”
他长得实在漂亮,一袭白衣,高贵出尘,许云阶从前有一卷仙人图,仙人慈悲低眉,便如面前人的模样。
他痴痴看着,走入了他的怀抱。
宋子折轻笑,揽住他拥在怀中,抱起来进了卧房,道:“说来是我的不是,你身子还未好,我竟让你出去染尘埃。走了这许多路,脚可疼?”
许云阶坐到床上,呆滞地看着宋子折褪去他的鞋袜,握着他脚踝打量。
“我今日遇着了热闹,吩咐阿四去帮忙了。”他说,“我知道初来乍到不好多生事端,便叫他隐瞒了来历。脚上的伤还未好全吗?”
宋子折点头,从柜里拿了药过来,用玉片挑起一些为他上药,道:“痂皮磨掉了,还见了血,明日行走需谨慎。擦洗后,小郡王可得仔细着,莫挠它。”
许云阶答应,待宋子折上好药后,他把脚抱在怀里,低头看脚跟处的弯月疤痕,无意识地用指甲围着痂皮打转,却在宋子折的目光下悻悻放手。
“只是有些痒,我不挠。”
“嗯。那小郡王歇着,臣满身酒味,失礼了。”宋子折回头,在许云阶的眼中一点点消失在门外。
那处伤依旧痒,许云阶一只手的手指点着痂皮,另外一只手够上床头花灯。
他将花灯手柄压在小腿下,弯腰弹着灯肚子,旋转的灯投下莫测的影子,他见到了遍地的烛光流转。
宵夜、洗漱过后,许云阶靠在床头翻《广韵》,看了几页,无知无觉滑进被褥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约是辰时,许云阶起床问过下人,得知宋子折已经出门,他想了想,道:“阿四呢,让他来见我。”
阿四星野回来,不好搅扰他清梦,只得回去睡觉,现在听了吩咐,大略猜到了他的意图。
果然,许云阶问:“昨夜之事如何?”
阿四道:“回郡王爷,昨日求医的人是川临城以做丝绸生意为主的沈贤志的二子沈无,三日前沈贤志与川临城市舶司副提举赵霖吃酒,意外死亡,昨日沈无母亲突发急症,家中没有大人,他着急了些。”
许云阶慢吞吞点了一下头,道:“好了吗?”
“……没有。”阿四迟疑,“昨夜里去了。”
“可惜,”许云阶放下碗筷,“那孩子呢?”
说起孩子,阿四脸上略有怪异,道:“那孩子……被关起来了。”
如此含糊,是有隐瞒吗?
许云阶看阿四,阿四只得硬着头皮道:“沈无是家中三房,他这一房在上面还有一个庶兄。家里老太爷偏爱这位庶兄,想要将家产尽数给他。”
许云阶不解道:“既是庶兄,论嫡长这家产应该给沈无啊?”
“属下哪知道这些,”阿四脸色忽然一苦,嗫嚅道,“主子,那沈无就在侧门。他娘亲才死我不能赶他,也不敢和宋公子说。”
府里侍卫小厮与女使确确实实是很怕宋子折的,而宋子折不喜惹麻烦。
许云阶一思量,拍案道:“带他来,我要看看。”
没多久,阿四领了个短手短脚的小孩进来。小孩长得像宿域那边的人,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有些狭长的脸,约莫六岁的样子,现在正瘦巴巴无所畏惧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拿眼睛偷看他。
“叫什么?”
“沈无。”
“知道我是谁吗?”
“平安郡王。”
竟然知道他的身份?许云阶惊诧,看向阿四,阿四摇头示意不是自己说的。
那便是别人说的,许云阶想。
“若以后有麻烦,可来寻我。”他支着头,作小大人状,一脸怜惜地看着对面小孩,诧异地发现这小小弟弟的手上居然有些茧子。
“手。”
沈无把手给他。
茧子不厚,均匀地分布在指尖指侧以及掌心,他顺从本心地摩挲两下,看见沈无瞪眼,失笑道:“多大了?”
沈无犹豫着,过了好半响才道:“八岁。”
八岁?许云阶吃惊地瞪大眼睛,这孩子的长相最多只有六岁,但也可能是吃的不好。
他脸上神情转变为柔和,正要说什么,外面走来着月白色绸衫的人,嘴里责怪着:“殿下又不好好休息。这便是沈无?”
“阿三将来龙去脉都和我说了。”宋子折来到许云阶身侧,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扶回座位,压低声音道,“殿下有事吩咐我就好,何必亲自劳心劳力,若是累成病,这一府人可如何是好!”
大抵是这言语影响了许云阶,他捂住心口,脸色略有苍白,低头看手,方想起自己不应该随意去牵旁人的手,神情更加难看。
看一眼拘谨站在一侧,有些惶然的沈无,许云阶道:“他太小了,让我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