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受惊的小兽没有安全感,沈千重半拥着他,被他拱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拉起被子将光着的他圈住,等他发泄够了,哭够了,才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沈千重捧住他的脸,对视着,认真希冀地道:“你我初见,真的是那次刀剑无眼的兵荒马乱吗?我差点伤了你,你被吓晕了,我收弓不及还伤了自己。许云阶,你就没有觉得我眼熟吗?哪怕是一点点。”
沈千重典型的宿域男子长相,高鼻深目,脸型狭长,下颌分明略显冷硬,上翘的眼尾带着杀气。这样的长相让人害怕,觉得他有攻击性,也很冷血疏离。
他望着沈千重,久远的记忆层层翻开,好像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确实是有那么一个孩子会用漆黑的眼看着他,而那个孩子的母亲是宿域人。
“是你?那个孩子?”
“你认出我了!”沈千重眼睛里跳跃着欢喜,绷紧的面部线条绷得更紧,“我是谁?!”
“你是……那个孩子……沈家的那个孩子。”他斟酌一下,说出心中怀疑,可宋子折说过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看着沈千重眼里迸发出的神采,对视着他,麦色的脸竟然有些羞赧,飘起红晕。他诧异这样的人也会激动成这样,熬肠刮肚想起他的名字。
“是叫……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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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远路不清,近路已无。
许云阶十二岁初来川临城,面对与封京不同的风土人情,略有些不安。
好在他有宋子折,宋子折长他六岁,已经是个大人模样,身体也很健康。
许云阶余毒未清加之水土不服,那些收拾住宅、购买仆从、打点当地官员的事情便都是宋子折在办,他只用窝着,什么也不必做。
来到川临城十日时,郡王府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宋子折也为他请来了当地有名的大夫。大夫嘱咐他,静养,勿急躁,少去人声嘈杂之地。
许云阶依言照做,可他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而且这次皇帝伤透了他的心,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应多多接触人。
争取得宋子折同意,听了不能泄露身份的嘱咐,他乔装改扮一番,便带人出了门。
那日乞巧节,月亮极圆,街上有巧果巧面的摊子,亦有染指戴甲的小店。
他逛了逛,为看了许久花灯却不买的姑娘垫付银钱,接过道谢的草织蚂蚱后继续往前走,低头看蚂蚱。
小玩意编得很精巧,可惜他没见过蚂蚱,不知道假的与真的像不像。
思量着要将蚂蚱放在何处,许云阶慢慢抬起头,发现左边露天茶馆与混沌铺子中间突兀地夹着一个卖草织蚂蚱的店。
看店之人是个小童,打扮上略显困顿,摊子是粗陋木板搭成的,上面未铺别的店家桌上都铺着的特制布,就光秃秃摆放了许许多多的草织蚂蚱。摊子木板简略整齐,蚂蚱也是安排得当,倒不让人望而却步。
许云阶抬手,比对两处蚂蚱之后光顾了那家小店。
“几钱一只?”
“哥哥,两个铜钱一只。”
听到对方唤自己哥哥,许云阶愣住了。
他是端王长子,底下有三个妹妹四个弟弟,每逢佳节进宫看他,总会绕着他跑,叫他哥哥,声声入耳。
侍卫发现他的异样,前来道:“公子?”
许云阶摆手,失了再买蚂蚱的心思,转身时,前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小童道:“沈二,你娘不行了,你快去看看!”
“叫大夫了吗?李小娘呢?”
“李小娘说天黑了,现在又是乞巧,等明日再叫!”
他留意到了这一句,叹息人生无意,离开了小摊。
侍卫道:“郡王可要回府?若被官家发现,怕是不妥”
他道:“不必。”
街上着实热闹,人头攒动,商铺琳琅。
许云阶猜了灯谜拿了奖品,又和侍卫们吃了混沌,买了些小玩意,便该回去了,要到府前时,有一老汉推着花灯车前来。
车有前后两个巨大的车轮,许云阶打眼望去,入目便是满车鲜花,莲花木槿,芍药紫薇。花束与灯火纠缠,在四周印出迷糊虚幻的影子。老汉前行,影子也随之变化,一步一影,皆是转瞬即逝回不去的光景。
许云阶便被这美景蛊惑得停住了脚步,老汉留意到他,笑盈盈过来,道:“小公子来盏灯吧,买回去送给姊妹们。”
许云阶恍然,道:“我并无姊妹。”
老汉又道:“娘亲也可啊小公子。”
许云阶道:“也无娘亲。”
老汉略有诧异,再看了一遍他的衣着,确认是个贵人后坚持道:“那就无心上人吗?川临城鲜花专赠挚爱之人,花灯也是啊。”
许云阶赞同,抬手拿起最近一盏花灯与一束鲜花——颜色自下而上逐渐变深的莲花灯,重瓣紫色的木槿花。
银货两讫,许云阶提着花灯往前走,交代侍卫,“花便扔了吧。”说完低头,神情落寞。
他深吸一口气,没走几步,在济心堂前遇上了一出热闹。
听路人的意思是有一小童来请大夫出诊,却被后来的病人截了胡,因是乞巧节,今日药铺只有两位大夫,一位大夫守堂,一位大夫可出诊。小童被人截胡便是请不到人了。
此时已经很晚了,热闹已有几圈人在看,虚弱的身体不准许云阶上前加入人群。
他只得听着里面嘈杂声继续往前走,可不知为何心中不安,为转移注意力,他只道:“川临城有几处医馆?”
侍卫道:“回郡王,南北各一家,东西各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