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般,到底是为什么?二十五岁的殿下,难道就和二十九的殿下如此不同吗?
沈千重很迷茫。
许云阶拍拍他的手以示抚慰,对宋子折道:“秋收之季,囤粮之机。子折掌管我方粮草,凡事小心。”
宋子折道:“无碍。查不到我的头上,商人知机识窍,最喜低籴高粜。”
沈千重忽道:“若我们不必准备这么长时间,一年、不,半年,甚至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便能拿下其汤呢?”
三个月啊,许云阶想了想,道:“我能信你三天之内杀了李惊天和李圆溪。”
他道:“其汤虽然不堪,但是将军,那是一个大国。国之大,一个你吞不下。”
沈千重不高兴了,道:“我也没说要杀李惊天啊,好端端的我杀他做什么,杀他还得背负骂名。什么‘二嫁之臣’、‘三嫁之臣’的,太难听了。”
他冠冕堂皇地说:“那是我亲戚,我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吗?李京衡昨天还找我喝茶,李圆溪今天还跟我切磋。”
许云阶喝茶,看他演。
沈千重更不高兴了,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你说要谋夺宿域的啊,现在被人夺舍了?许云阶摸了摸沈千重的额头,道:“将军近来易怒,要不要找大夫瞧瞧?若是孙大夫还在就好了,若不是外伤,还能治内伤。”
沈千重气得要吐血。
他最近是易爆易怒,那还不是因为许云阶。
许云阶没事就找阿四私下密谋,和宋子折做了什么也不告诉他。
就连他营下那些人,也是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凡事许云阶吩咐的事情,在他面前就是一问三不知,再问就主动去领军规。
他是将军,他是主帅,他被架空了。沈千重烦躁啊。
回去的路上,沈千重闷闷不乐。
天晚了,泼了金子的天边挂着红柿子似的太阳,几小片灰蓝的云彩零零散散地漂浮着,乌黑的山顶上有成群结队的鸟儿飞过,速度之快、飞行之高,人们根本看不清这是什么鸟。
许云阶收回视线,对沈千重道:“不高兴了?要我哄吗?”
沈千重不看他。
许云阶好脾气地靠过去,曲起手臂压在他的肩膀上,用指背摸着那不情不愿的脸颊,道:“怨我和宋子折说笑?”
沈千重扭头看过去,别别扭扭搂住许云阶的腰,搂紧了,抱起来放在腿上。
“诶,你醋性真大。”许云阶状似无辜,实则引火的本事不小。
沈千重果真被他惹生气了,掐住他的腰,凶恶地道:“你做什么他都知道,我却不知道。究竟他是你的人,还是我是你的人?”
“你——”话音一转,许云阶道,“宋子折,包括张若、陈必胜,你们所有人,不都是我的人吗?”
沈千重气得喷气,一口咬在许云阶的脸颊上。
许云阶吃痛,掐住沈千重的脖子吻了过去。
等两人分开,鼻子挨着鼻子,额头蹭着额头,许云阶观沈千重脸色好了许多,才道:“不生气了,原谅我好吗?”
“再亲我一口。”沈千重道。
许云阶啄他一口,再啄他一口,眨眨眼,再啄一口。
沈千重偏过头,脸色变得好极了,甚至还羞了。
许云阶道:“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呢?”
“什么都喜欢。”
许云阶笑呵呵的,道:“喜欢我还查我?若那年我没有救你,任你自生自灭,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千重道:“你不救我,我早死了,没有今日。”
“也是。”许云阶低声道,“可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善良。”
他想起沈千重方才的言论。沈千重不想杀李惊天,是察觉他做了什么,在试图唤醒他的良知吗?
许云阶道:“可我并不善良,相反,我很后悔救了你。有时候,我看着好的人物,我就想着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好,怎么能这么好,我想把那些人都毁了。”
他望着沈千重的眼睛,道:“我有病。以前是没有的,初到宿域时也没有,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连你,在半夜里,我醒来,都会心生杀意。凭什么我要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
他捂住头,道:“川临城十年,我病了,这病和勾践之病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又不尽相似。”
所以……“殿下,你的记忆……”
“我并没有忘记,我记得很清楚,一桩桩一件件,比从前还要清楚。”
许云阶放开头,握住沈千重的双肩,轻声细语的,道:“我哄你了,你别生气了。生意上,循规蹈矩没什么前途,那些事情我不让你知道,是我怕你不要我。”
马车轮子往前驶。
许云阶捧住沈千重的脸,道:“原谅我,好吗?别生我的气,你若再不要我,我怕我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我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许云阶亲昵地蹭着沈千重的脸,“也别去探究,好吗?”
许云阶让沈千重不要探究,沈千重就真的每天只知道练兵,既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许云阶的一举一动,也不揪着别人问“殿下和你说了什么”了。
他练兵,和许云阶睡觉,练兵,和许云阶睡觉,冬天没到,就把自己逼得生病了。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重复上几世的行为,然后告诉许云阶:“你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拿来了,我厉不厉害?”
但他不敢,正如他所说,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而这次,许云阶依旧只能活三十岁。
他不敢动,害怕,恐惧,焦虑,这些情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憋在心里,他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