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医馆在竹州,医的也多是修士。
修士之间的事儿错综复杂,一不小心?便是引祸,故而城中医馆有些默认的规矩,对于这?般深夜就?医的,通常会推脱不接。
“方才城北那儿的天都烧亮了。”老大夫叹道:“还是看看罢。”
他解了灵锁开了门,热风扑面吹来,烛火被吹得一晃。
老大夫定睛一看,随即眉头一紧,让开路来,道:“快,扶进来!”又对少年说:“阿葵,去后院井里打一桶水。”
少年飞快应了声?,扭头就?往后院井边去,动作格外利索,可?他自?小生活在医馆也算见多识广,光是方才一瞥,心?中也已有了估量。
那么严重的烧伤,一个两个的,怕都是难了。
井轱辘轴嘎吱嘎吱地响,他卖力地把这?内蕴灵力的水打满了一桶上来。
麻绳勒地手心?有些疼,可?少年又在想?,那两个人该有多能撑,素来水火无?情,最是残忍。
来的是三?个人,三?个都是看病的。
花冬在阵中已流失了不少灵力,那灵力中亦等于她的生命力,虽已有晏司焰的血的效用,可?出?阵后也还是虚弱万分。
她淋了大雨,能坚持到这?儿也已极限,敲开了门当即腿一软,就?要往前倒。
老大夫一把年纪,身手却格外灵活。
他将?烛灯往桌上一掷,一手抄住晕倒的花冬,一手拐杖重重一杵。
“咚”一声?,似敲破了这?寂寂长夜。
耿大夫站定住身子,灵风四起,已经晕厥过去的姑娘被他拢在了风球中。
能在竹州开医馆,又岂是等闲之辈,况且医修乃是诸多道种中非常特别的一种。
修真界缺不了他们,他们本身却并不算强悍,因不同于使用法器或法诀,医修的不少急救方法要求至净至纯的灵力,对他们本身也是种淬炼。
更因要专注于存粹的灵力运用,他们的武力往往不高,于是医者大多大隐隐于市,不入门派的各有各的保命方法。
耿大夫站定住,问另一个高大的修士:“可?还走得动?”
“恩。”低低的应答,嗓音沙哑地像是粗粝的树皮磨过沙子地。
老大夫将?花冬往内间扶,陌尘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布帘后并排挨着几张软塌,想?必是专门用来安置虚弱的病患。
放下花冬,耿大夫对修士道:“把你怀里那个放下吧,是好是歹,也该让老夫看看。”
陌尘衣依言,沉默着将?怀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人放在榻上,那动作十分地轻,仿佛再添一分力便会听见瓷器开裂的一声?。
“你也快坐罢。”老大夫见状摇摇头,从柜子里叮咛咣当取了几瓶药出?来,道:“这?地板都给我淌红了,你的修为比我高,试试可?否调息?把红瓶的吃了,青瓶的外敷,记得运灵时莫要急切,运不出?来就?运气,不成了喊我。”
陌尘衣颔首,接过后将?红药瓶的塞子拔了出?来,药是好药,他仰头吃了几粒,又从衣襟中取了块玉佩,从桌上推至大夫面前,哑声?道:“您如?何称呼?”
“老夫姓耿,名子规。”
“好,耿大夫。”陌尘衣郑重道,“拜托您了。”
“哎呀,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耿子规说着,边化去了此人周身已脆弱不堪的庇护水灵屏,要去揭那盖着的长袍的一角。
他边揭边道:“你这?水灵屏障用的好,咱们可?是同行?唉,这?火灵太烈了,你也该心?中……这?、这?怎么?!”
明灯照亮内室,那深深遮在黑袍下的人,露出?了一半的面目。
衣裳已燃成寸缕,一揉就?碎,布料尚且如?此,他处怕更是已烧的不成样子,可?偏偏那些已干枯泛黑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质地。
耿大夫见过严重烧伤的人,他们的皮肤失水变化,不堪触碰,只是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耿子规轻轻按上那斑驳可?怖的一块,只觉指下滚烫异常,却又很薄很脆,甚至能看见尤带火色的一条金红的边。
这?让他想?到……焚过的纸张。
“……这?是什?么术法?”
耿大夫伸手以灵力触之,发现在这?外壳之下,似乎有一段细小的空隙。
“类似封印。”陌尘衣道:“但要剥离二者,需手法精准。”
“封印……”老医者看了他一眼。
陌尘衣道:“并非甚么邪物,我们……咳咳咳!”
“好啦好啦,都到这?个地步了,老夫也没个法子。”
不过话虽这?样说,其实耿医修已经在寻思连夜搬家了,只是如?今人在这?躺着,他也不可?能立即轰人。
一来打不过,二来他拖家带口。
“我可?以试试。”大夫严肃道:“但我尽人事,他要听天命,也要按医馆的规矩来。”
陌尘衣的目光甚至无?法从那无?声?无?息的少年身上短暂移开,对大夫道:“我懂。”
学徒印葵打了两桶水回来时,发现布帘外已立了道屏障,他摇头叹了口气,将?木桶用传送给送了进去,再一言不发拉了杌子,往门口那么一坐。
他只跟着耿子规学草药,却不是当医修的料子,只因天生灵力强横,却容易失控,曾几次意外令耿子规的治疗中断,让大夫反噬受伤。
这?灵屏是他提出?并绘制,一旦内里开始急救,这?门上的灵屏就?会自?动开启。
可?每回等在门外,却总也出?神。
跑神的时间总是特别的快,天边不知不觉已有了亮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