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会想买一些没有什么用,但有好感的东西,秋眠从前挥霍着买了许多,而今这个习惯居然也没有改变。
他合上眼,灵力如水流泻,有银色的花盏在琴上盛放。
磅礴的净化阵在塔顶张开,与扑上的大火和邪气交杂,净化阵磅礴的灵力涤荡四方,虚幻的白光如雪子满天,纷纷而下,落向这片正在崩解的玲珑天地。
*
阵外,半个时辰后。
花冬在长街上游荡,在她身后,是冲天的火焰,已烧亮了半壁天穹,连夜云也是丹砂颜色。
夜半时分,竹州晏氏荒废的旧宅不知为何突起大火,火中灵力激荡,引来修士们侧目。
火光冲天,城中人皆可见,推窗望去,他们在说近几年晏氏气运如何大涨,他们在说,这多么令人艳羡。
也有人在救火,醒来的花冬曾求他们去救人,修士们叹息摇头,此火非凡火,势头太大,极为异常,不可能救得了,反问他们这些凡人为何会跑到这里去。
更有人在喊,云明宗的修士在附近城镇,也在来的路上,花冬想起阿眠提起云明宗时的样子,便仓皇问了方向,踉踉跄跄往那边赶。
可修士们皆御剑在天。
横掠而过,留下一道灵光残影。
她认不出那些修士是什么门派,但任她怎样喊叫,如何招手,却也没有得道回应。
大火不灭不息。
花冬游魂似的在街上走。
有巡夜之人与她撞了个正着,被吓了一跳,大骂道:“丫头片子半夜在外乱走成何体统,你装女鬼呢!”
话时还推搡了她一把,花冬摇摇晃晃站不住,摔在了地上。
那人嘀嘀咕咕地去凑热闹,敲着锣走远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话,在空荡的长街上千回百转。
她坐在长街上,垂着头,长发逶迤在地,也真宛如一只鬼魅。
轰隆——
闷雷在天边响起。
“哈……”
花冬喉中滚出了一声嘲弄。
“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
多么可笑——
真是可笑啊!
冷风伐骨,雨滂沱浇了下来,灭不了诡异的大火,也扑不灭花冬焚烧的心。
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不敢回头。
她在害怕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在怨、她在恨,她在痛。
——为什么?!
——凭什么?!!
为什么死的总是没有做过坏事的人?凭什么那些晏家人,可以拿他们的命来喂阵?!
大雨磅礴,浇透人间。
长夜喧哗,那些被压在笑容背后的过去,山呼海啸地向她冲来。
反抗不得的出嫁,棺盖上鲜血淋漓的指甲划痕,那把她当玩意儿的少爷们……
神明说,要虔诚要笃信,要心怀感恩,不要含嗔,命轨的书写早已注定,唯有顺从,只有去认。
可是她的命运究竟由谁来定?!
是将她易与他人的生身父母,还是她素未谋面的死人夫君,亦或是那可笑的神?
花冬喉中血腥味极重,却忽而挺直了脊背。
她坐在雨中空荡的街道正中,想起了太仪界的规则。
“天道请听——”
惊雷划过夜空,如巨斧斩开天穹。
少女一身湿透,杀意凛然。
她沉声道:“我花冬,天华五十一年生,父母轻信算命之言,花姓女儿以冬定名,天收即去,可得贵子。我出生即罪,未识字即听温顺贤淑,直八岁开蒙识字,方知天地之大!”
“可困地之苦,冲喜作嫁,一杯迷酒抬我上花轿,当夜夫死,再加一罪。我与此人素不相识,竟要黄泉碧落,要去认我未犯的错!”
“而后颠沛流离,至晏氏大族,常受轻之贱之,更要我等以命为祭,去换他们气运加身,荣华富贵。”
“何其不公——!”
她想起她祈求的神明。
但那盏金灯,从来偏颇强者。
“令我信其神明,可神明负我!”
她双目赤红,一手按心,一手掐誓,道:“我花冬再不信神!太仪天道,我若有一线之机,你便垂目为见证!”
在太仪界,没有天道誓。
修士以身为誓言,仅一句天道在上,但誓主却是他们自己。
“天道在上——”
天道在上,天道在上!
“再无人可轻我、欺我、贱我!哪怕是神明定命,我也杀神!”
轰隆——!
*
法则阵中,被困离塔顶一步之遥的陌尘衣,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挣扎起身,以剑气劈开了火焰。
齿轮缓缓转动。
新一轮的因果于此运转。
以新书的主角请天证誓开始。
“眠——”
陌尘衣脱口而出道:“秋眠!”
第21章 医馆(一更)
丑时。
夜深月凉,寒气回涌。
白日里热闹的长街上已无人行。
冷雾贴地泛起,平坦的官道上覆住了一层霜,薄薄似镜面,反射出?泠泠的光。
城中,南星医馆,夜有叩门声起。
“笃笃笃。”
“笃笃笃。”
一灯如?豆,拢出?一小片昏黄。
老大夫和一少年学徒秉烛走到了门边。
“砰砰砰!”
“我没听错,就?是有人敲门。”医馆内,少年扯了扯老人的衣角,低声?问:“这?个时辰谁还来?”
“莫怕。”老人拄着拐杖站定,扬声?道:“谁呀?”
“大夫!大夫救命啊!”
沙哑女声?在外喊。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拉住大夫道:“耿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