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兴儿愣了,糖葫芦怎么去皮?山楂都炸软了,外边还有糖壳儿,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
他道:“三太太成日在家穿红戴绿,你们怎么不去,反到大房来挺腰子?”
当然是三房有特权,老太太特许的。
这话大家心知肚明,问出来就有些没脸。两个丫鬟都打了个结巴道:“大少爷快别为难我们了,我们都是听主子吩咐办事。”
宁宣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们是主子,自己就不是了?这是什么道理?
三老爷横死,老太太每天在家折腾得不让见一点颜色,红萝卜都不让吃。三房吹吹打打的不管,每天往分了家的孙子家里闹。
花兴儿悄悄地看宁宣。
如果是表姑娘在,她肯定嫌麻烦就不要了,但这种时候由不得人不要。
他是做下人的,知道下人才最会折磨人。只要退一步就得日日被扒着吸血,必须要让刁奴害怕,大家才能安生过日子。
宁宣将钱袋子取下来丢给花兴儿道:“你去叫住卖糖葫芦的小贩,连人家的摊子都买下来,回来让他把山楂全做成糖葫芦。”说到这他看了两个丫头一眼继续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给糖葫芦剥皮,就在这儿把皮全剥完再回去交差。老太太疼人,必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两个丫鬟白着张脸想要求饶,但平时里谁不了她们一声姐姐?硬是等宁宣进门都没弯得下膝盖。
门房和花兴儿互相看一眼,对两人道:“姑娘请吧,房里的糖都给姑娘们准备好了。”
两个丫头当然不肯去,她们在宁家这么久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花兴儿呸了一声在地上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过了几天姑奶奶日子,自己就是小姐了?”
门房劲大,抓住两个人就拖进了后果罩房。
两个大丫头坐着剥了一下午,手指尖都是红的,没过夜就被撵回家了。
老太太才不管你是不是为自己办事受的罪,她只是挥挥手,叫来两个老嬷嬷,让人用刀一点点把丫鬟指甲上的红削了再放走。
那颜色早染透了指甲,两个丫鬟十个手指头都被削得往下滴血,不停磕头求饶。
自己也是为老太太办事,怎么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老太太给老三念着往生经,只觉得吵,让人堵了嘴骂:“没有良心的东西,你三老爷平时里待你们不薄,他才走了多久,贱得连指甲都不肯卸。”
丫鬟最后是被人拖出去的,指尖血滴了一路,第二天扫地的小丫头才看见,吓得现在见到宁宣都打哆嗦。
段圆圆听说后胃口大减,再也吃不了山楂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串糖葫芦是宁宣买给自己的,结果惹出这么一摊子事。那自己不成了祸水了吗?
段圆圆想不明白老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只是三文一串的糖葫芦,街上随处可见,不是什么岭南荔枝!
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儿子,这么为难自己剩下的亲人,那不是把活人也丢了吗?
段圆圆怎么想都理解不了。
她也对宁宣意见很大。
宁宣昨天没把剥好的糖葫芦带进来,而是赏给了宁家下人,人人有份。
到段圆圆手上的是藕粉丸子。
段圆圆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吃了满满一大碗,竟然还问他:“带了藕粉丸子回来你怎么不吃?”
宁宣看她双颊吃得鼓鼓的,笑:“我不爱吃这个,你喜欢,以后都给你带。”
其实藕粉丸子跟剥了皮的糖葫芦很像啊!
男的怎么心眼子都这么大呢?
段圆圆转头就吐得昏天黑地,只是没看见血淋淋的场景,心理承受力就大多了,吐了两回,竟然坚强地挺了过来。
她由衷地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了!
大房两母女都安心养身,但老太太真的病了。
这回不是装的,她身边的丫鬟送人的送人,发卖的发卖。
前几天那两个丫鬟已经是院子里伺候她最久的,剩下的丫鬟还摸不准她的习惯。
老太太用着不顺手,一着急就病了。
真病了她反而不让人去看,怕打扰了自己修养。孝子贤孙要来,一天也只准在晚膳前扎堆去一次,没赶上她就不开门了。
每天把病人叫醒了折腾,对病人和大家身心健康都不利。
但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能不去,这就是礼法。
爹娘祖母病了,做儿子孙子的一眼都不去看,被人知道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落下来。
要是被对头抓住往上说几句,宁家顷刻间灰飞烟灭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也坳不过礼法,她不愿意见人,就让她们在外间坐着喝茶,坐足一盏茶工夫就一股脑儿地赶走。
段圆圆一进院子就闻到黄连味,顿时清楚老太太是气病的。
这么大年纪了,精气神一点都不像被大夫下了死刑的人!
老太太的茶水间很大,被她用四季屏风隔成好几间,一群人坐着也不嫌拥挤。
她老人家在病床上被拉出来梳洗插戴好,拉着周围巷子里不得不应付陪聊的三姑六婆在里边说话。
陈姨妈几个丧门星儿媳都在茶水间离老太太最远的地方,互相大眼瞪小眼,男人们在另一间屋子。
段圆圆觉得干坐着没意思,就开始吃茶果子,老太太不喜欢喝清茶,里边放了红枣桂圆牛乳,喝起来很像奶茶。她一口气喝了三四杯,荔枝寒瓜冰碗子也都往肚子里放。
老太太爱面子,待客的东西都冒着财气,段圆圆吃了这么一通,她在里头心痛得滴血。丫鬟们给她换上来的桃片最后竟然从一大盘减少到了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