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妈倒是没那么抗拒,还跟她说:“恨什么呢?活在恨里的人哪能长久?这种仇者痛亲者快的事是决不能做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赵嬷嬷也偷偷别过去擦眼泪,泪中带笑地说:“我的姑娘,你总算是想明白了,想明白这个就是过了鬼门关了。”
陈姨妈拍拍她的手也笑了。
她也有她的打算,宁文博人不中用,但生意做的好啊。
他去江南的时候就只有三间小铺子,现在江南都有个小宁家了,宁宣回回过去回来都得说,难怪他不回来。
听说宁文博还跟老太太娘家有来往。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太太再疼老三,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宁文博喝多了也说过:“老太太再疼小儿子有什么用?不给钱不给权的,浪一打就死了。”
结果宁老三还真死在水上了。
赵嬷嬷经常都觉得宁老三是被他两个哥哥咒死的。
段圆圆听得直叹气,要说这两兄弟都不是个东西,怎么就能把宁家做得红红火火的呢?
陈姨妈把人扯过来,给她添了半碗稠粥,往里又夹了只炖的鸽子蛋说:“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傻呢?当官的做生意的,谁比谁干净?越有权有势才越能冒坏水儿!做事跟做人是两码子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接着她又说,当年宁文博在学里也颇有美名,人人都说他乐善好施,交友广阔。
但做夫妻跟做同窗同行是不一样的呀!陈姨妈淡淡地说:“关着门谁知道他就变狗了呢?”
等她看清楚人,肚子都大起来了,这还怎么回头呢?
陈姨妈说:“他带多少东西回来,咱们就留多少东西下来。”
下头有小丫头接话说:“叫他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赵嬷嬷作势用手打她的嘴,小丫头很会看形势,知道这会儿主子心情好没生气呢,就笑嘻嘻地溜到厨房躲着去了。
屋子里气氛一下松快了不少,段圆圆又宽慰陈姨妈,给她添水加菜道:“有表哥和我呢,他想做什么我就找人打断他的腿!”
两个人在家吃了饭,下午就来了好多婆子,大家虽然不知道家里怎么突然空了这么多人,但太太奶奶跟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等怕劲儿过去了,心思就又活泛了。
自己又没做错事,怕什么?
还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往陈姨妈跟前推荐自己媳妇幺女,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
大家都知道今非昔比,老太太一过身从此家里是陈姨妈当家了,说是段圆圆要管着,但对牌没在她手上,拜二道庙子才往她跟前去。
陈姨妈身子骨弱,两个大丫头忙得脚不沾地,手上都捏着想推荐的人。
也是这几年赵嬷嬷逐渐老了精神不如往常了,想着这两个孩子总归是自己带着长大的,多交给她们一点儿事情做,以后也好挑个好人家。
只是松针耳根子要软一些,香芽性子辣,婆子们在她那吃了闭门羹就扭头找松针打牌吃酒。
又给她铜板又给她煮腊肉香肠垫在饭下头,一扒开倒比陈姨妈和段圆圆吃的肉都还多。
饭被油浸得香香甜甜的,晚上加了蛋一炒在撒点儿葱花折耳根,吃得她没几天就胖了一圈儿。
松针在陈姨妈房里,苦头吃过大富也想过,心里看不上这点钱也瞧不上这点肉,但想着有钱拿何必往外推呢?
松针渐渐有了做主子的快乐,这份快乐不能被人知晓,她只能一个人悄悄地享受谁也不告诉。
下头的婆子媳妇看她真的肯收钱,就更殷勤了,见缝插针地给她捏肩捶腿,说着想把自己闺女安排到哪里,她们连位置都挑好了,只等着一手给钱一手交差。
松针收着钱还沾沾自喜,当是孝敬呢。
香芽跟松针不是一个屋子住,她们是陈姨妈的大丫头,有单独的屋子不说,都还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丫头铺床叠被。
这天香芽起夜,路过松针的屋子,听到里头稀里哗啦地响,跟有蛇似的,吓得一脚就踹开了门。
松针唬了一跳,手上的铜板就掉在地上。
香芽看她钱箱子都装满了,半天没找出声音来。她们都是管丫头管久了的人,一看这情况心里就有数了。
香芽关了门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说:“你是猪油迷了心了!这么大的银子你也敢收,到时候太太和奶奶不要她们怎么办?底下的婆子是吃素的?”
松针捂着脸说:“我又没说帮她们办,再说太太也不拦着咱们吃孝敬。”
“五文钱跟五两银子一样吗?”香芽说:“咱们当年被太太买回来也就五两银子呀!”
第二天香芽就抽空带着她把钱挨个儿还回去,大部分人看事情不成,都捏着鼻子认了。
只一个儿子在外头做管事的婆子不肯收,她认定自己女儿是奶奶身边的人,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儿把钱收回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婆子擦着桂花油,在窗户外头细声细气地说:“你要是不给我把事情办好,我就把你收了钱卖丫头位的事儿捅到太太奶奶跟前儿去!”
松针听在耳朵里,好像被雷劈了。她这才知道事儿有多大,搞不好会连累得赵嬷嬷和香芽都吃挂落。
她捏着帕子,白着脸对香芽说:“香芽,我可能不成了。”
陈姨妈和宁宣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香芽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当年她娘把她卖了,也只是说带她去亲戚家里玩儿。
什么离别之愁,来了宅子里看着得宠的丫头来来去去,早就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