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青罗的手镇定地穿过院子走到了房门口。
门紧紧地关着,就留了一扇很小的窗户通风。
门口坐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笑眯眯缩着身子骨晒太阳唠嗑,手里还拿着针头线脑给自己做棉裤棉衣。
这种场景非常真实。
木头喜阴爱水,做的房子再好,冬也总觉得阴暗湿冷,还会经常会漏风,如果不及时描补,住起来就闹心得不行。
婆子门用不上昂贵的炭火,又没有鹅绒鸭毛,每到冬天就会这么聚在一起做棉衣穿。
这种快乐和谐的场景在段家老宅里很常见,但在宁家,段圆圆只看过她们冻得通红的手,不在她跟前伺候的人,她很少看见过脸。
段圆圆只看婆子穿着和发饰,她也能认出来,这是被送出去的伺候过老太太的人。
老太太屋子里的人终于肯把脸露出来了。
段圆圆看到只觉得胆战心惊。
里头几个婆子已经得到了吩咐,看见段圆圆就拿了个蒲团过来,笑着说:“奶奶,老太太身子骨不爽,让你在外头磕个头就成。”
段圆圆麻利地跪在蒲团上,头挨着地板轻轻碰了三下尽了孝心,然后人就被青罗扶着起来了。
接着就有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身影在老太太屋子里站起来,通过窗户跟她说:“老太太知道你的心了,回吧。”
段圆圆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曹氏的声音,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婶子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被关到小佛堂了吗?这是儿子成亲被放出来了?
曹氏还没开口,婆子就说:“我们太太孝顺,日日衣不解带地伺候老太太呢!”
段圆圆还想看两眼曹氏,但她说完这句已经缩回去了。
接着段圆圆就听到规律的木鱼声,婆子们也不说话了,还低头做着棉衣棉裤。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外头抬着木箱子的小丫头笑得甜甜儿地叫了她一声,侧身抬着东西进去了。
段圆圆只觉得浑身一寒,侧头就拿眼去瞧那个箱子,小丫头抬手的箱子肿肿的,看起来像冻疮,但还没有冷到生冻疮的季节啊!
青罗就凑在段圆圆耳朵边说:“走吧姑娘,里头抬的是冰。”
她夏天取冰的时候看过这种大木箱子,里头就是整块儿的冰,要用刀切开才能用。
四川的冬天温度不够,常常有暖和起来的时候,尸体放久了很可能会烂掉,需要源源不断的冰把封起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两个大老爷想出来的不损孝道的办法就是让曹氏守着老太太?
是她生的儿子要成亲,有罪孽都在她身上。
段圆圆这么猜着跟丫头们说,说着说着,她想起曹氏平稳的声音。
估计曹氏也是心甘情愿这么干的,不然早就闹起来了不是吗?
罗衣之前怕吓着她都没敢说,这会儿看奶奶自己猜出来了,这才跟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知道是给自己儿子冲喜,这几日都跪在里头很虔诚地给老太太磕头写经,听说写的还是忏悔经,让老太太别怪她儿子,外头人再想也想不到这么个活跳跳的人能跟老太太天天睡一个屋啊!”
谁来给老太太请安,听到她的声音都得信老太太还活着。
曹氏不知怎么还真孝顺起来了,自己一个人就折腾着把老太太的衣裳换了。
她说——这个衣服老太太穿了烈火烧身。
换下来的衣裳她准备给老太太做葬品,就收在房里用香火供着。
段圆圆最后连茶都没喝就跑了!
她在门上给老太太磕了几天的头,头七那天被宁宣按在了家里没过去。
作者有话说:
搞了一个抽奖,以后每个月都搞一次吧。
明早加更。
第57章 假货
不止段圆圆没去守灵, 陈姨妈和方小太太也没去。
女为阴,阴气重就晦气多,婚丧嫁娶, 在场女人多了都不吉利。
本来老太太的事儿就不太好,两个大老爷在法事上头就格外忌讳, 早早就说了这一天二房院子里一个女的都不叫靠近。
青罗瞪着眼睛说得绘声绘色:“仙人的, 连巴掌大的母猫母|狗都被人用锦被连窝带毛裹了送到前头院子里待着!”
宁宣自然不是这么跟段圆圆说的,他还怕她多想, 亲亲她的脸又亲亲她的额头, 道:“你是兔子, 她克你,你在家里表哥才放心。”说完又陪她用象牙玛瑙骰子玩了半天, 输了一口袋的钱给她,看她情绪平复下来才起身说要走。
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反正段圆圆听到自己不用去给老太太守灵,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了,连喝了两碗茶才让自己没当场笑破肚皮。
不枉自己念了一晚上的金刚经!
她决定今晚给菩萨加餐!
激动了一把之后,段圆圆才发现表哥还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笑眯眯地抱着钱袋子,礼尚往来地把自己做的蚕丝露指手套给宁宣套上,还哄他:“我在家等你,你早点儿回来。”
表哥是一家之主, 如果在注定他们家有人要遭罪,她摸了两把宁宣的胸想, ——还是让这个结实的去顶着吧。
宁宣攥住她作乱的小手, 把人夹在胳膊底下, 新奇地把手伸到光底下看手套。
手套是白色的锦缎做的, 里头夹了一层捶得很薄的棉, 五个手指开口和腕子上都很风骚地飘了一点白兔绒毛。
这东西没有皮手套保暖,但比皮手套方便得多,——皮手套不能戴着写字。
宁宣夹着人一路走到书桌跟前,用笔写了两下字,发现悬腕竟然也能很轻,虽然四面漏风不知道顶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