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怕别人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偷偷摸摸愣是不在院子里多放人,今天重阳,除了最得宠的丫头,其他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去了。
丫头看他在床上打滚,汗跟水似的往下流,她也怕了,跪在床上磕头道:“老爷啊你别怪我,我也是想你好起来,要是让少爷知道我打烂了你的药让你死了,丫头也活不了了,你再疼疼我吧。”
哭完了丫头又用铁去烫,只是越烫越不好,人渐渐也没气了,丫头哆嗦着把铁丢在地上,一边收拾细软,一边骂那个跟他说火能治疮的灶婆子。
宁二老爷这么被五花大绑地留在床上,天都黑了才有人发现,眼看着人要不行了,丫头婆子回来看着都怕得要命,个个都在屋子里尖叫忙着收拾包袱细软往外逃命。
管家上下三代都在宁家过活,他跑不掉想着千万不能让这些狗崽子跑了,大声叫着关门,又拿着鞭子往聚在一起的人身上抽,抽得人不跑了,才呸了一口道:“奶奶的,再跑老子打不死你们!”说完扭头去叫宁文博了。
宁文博还不想过去,二房管家哭着说:“老爷啊,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最后一面,你就去看看他吧。”
宁文博有点发怔:“这才多久,他就要死了!”说完跑着过去了,这时候宁二老爷已经醒了,宁文博浑身都是火烫的疤,整个人都不成样子,大吃一惊道:“弟啊,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宁二老爷又怕又痛,躺在床上哀哀惨叫,他想不通自己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怎么落到这个下场。家里三个儿子没一个成才,他还想着要好好教小儿子,以后父慈子孝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他恨了弟弟哥哥一辈子,恨老太太偏心,恨凭什么家里的东西生下来就是大哥的,恨自己为什么是老二不是老大和老幺。
到头了什么莺莺燕燕孝子贤孙都没有,还是只有这个哥哥过来,宁二老爷掉着眼泪道:“哥,我恐怕要不成了,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终归是我的骨肉,你原谅我吧。”
宁大老爷也不嫌脏了,掉着泪道:“咱们两个是亲兄弟,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说这些干什么?有我在总不能让他们都饿死。”
“恐怕景纯容不下他们,没几年就到下头跟我团聚了。”宁二老爷灰心道。
景纯是宁宣的字。
宁文博唉了一声,小时候这个弟弟算盘都是他亲自教的,人快死了恩仇聚散,反而有两分真心了,他让人把宁二老爷抬到马车上去说要找大夫。
宁二老爷没让,他道:“宁家怎么能有得这种病死了的老爷?哥不要管我了,让我慢慢走了吧,只是死后别忘了给我印些经文赎罪,以后家里对下头人也宽容些,娘和我都在他们身上送了命,都是报应啊!”
宁文博听得心惊肉跳的,忙着答应他,眼泪也往下掉。
宁二老爷痛得死去活来,血水顺着伤口往外淌,白寝衣上全是浸出来的血,他半梦半醒间好像被一个人背着往前走,前头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脚上流血的王老太太,一个是曹氏。两个人在地府拿了状子,一个告他忤逆不孝,一个告他残害糟糠。
宁文博背着他还没过二道门,宁二老爷就呜呼哀哉断了气。
宁文博背着尸体正伤心要不要带着尸体回城里安顿,但是他们走了娘又怎么办?
正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外头来了几个太监跑过来看着人就说恭喜。
宁文博脸色难看,他刚死了弟弟,怎么算喜事?是宁宣在外头得罪人了?
这个不肖子!宁文博骂道。
结果来的人和他说的是宁宣当官了。
宁文博手一松,宁二老爷差点摔在地上。
再三确认是真的后,宁文博把弟弟递给管家,换衣服跑着看太监去了。
真的是喜事啊!
第88章 花重锦官城
王府里灯火通明, 到处都挂着八角宫灯,弄得跟过年差不多。
宁宣和史宝杉都在宴席面后头坐着,这个位置看不到天潢贵胄, 只能远远地看到前方放着皇上太后和王爷的排牌位。
很快有太监进来站着,叫来的宾客对着牌位跪下。
戴着乌纱帽的和没戴乌纱帽都乌泱泱跪了一片。
王府的地板很漂亮, 泼了水上去还能看到人影子, 宁宣膝盖上有段圆圆做的小棉花垫子,有当官的作伴, 他跪着倒是不怎么疼。
宁宣在地上看到自己的脸。
他微笑着想, 自己真的长大了, 以前这些地方都只有二叔和爹能来,他小一些的时候以为只有等他们死了自己才能有翻身的时候, 可现在他们还活着,已经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么想着,太监在上头尖着嗓子道:“——行礼。”
宁宣跟文武官员顺从地对着三个金灿灿的牌位深深地低下了头。
蜀王得宠,皇上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他就要比着用二跪六叩。宁宣不喜欢低头弯腰, 但在老太太跟前做了二十年真孙子,现在再当孙子竟然也很容易。
史宝杉还是头一回过来,史家想着他是读书人,搞不好这一次能把史家的位置往前放一放。在科举之前多见点本地的文官总不是坏事, 结果他仍然跟以前的旧姻亲坐在一起,仍然要放下读书人的身段跪在地上。
自己是有功名在身的, 他有见官不跪的权利!
宁宣轻轻叹了口气, 悄悄地劝他:“对着皇家人, 神仙都得求着他们修庙子, 跪两下算什么?你家那个妹夫上蹿下跳地想来跪着不是也没成?韩信能忍你怎么不能忍?以后当了官, 弯腰的时候还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