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太太在牢里待了三五天, 嬷嬷和琴姐身上钱花得差不多才把人捞出来。
方小太太身上都是尿味,她这辈子就没过过这么苦的日子,牢里屎尿都得当着人。
她隔壁也是个女牢犯, 晚上吃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饭,女人就提着小木桶子到墙角脱裤子解手, 几个男牢头都瞧着说那个女人是骚货, 年纪越大越骚,最开始来的时候憋得肚子圆溜溜的都不肯用木桶, 几年过去, 饭放在木桶盖子上都吃得下去了。
方小太太也是这么憋着, 实在憋不了就尿在身上,她穿的裙子又大又厚外头还瞧不出来。
晚上来收桶的牢头看桶里干干净净的, 搓着手劝她习惯,男的女的在里头都这样的,犯人都不是人了,还在于这个做什么?
方小太太盼星星盼月亮,什么大富大贵的心思都歇了, 跪在地上对着窗户磕头。
只要能让她出去,这辈子她都不争什么了!
琴姐和嬷嬷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味道。
来接人的车夫都不愿意让方小太太上轿子,说弄脏了不好接人。
三个人只能摸着黑慢慢回家。
门房是狗鼻子,专门看人下菜碟子, 面上不说话,心里没个不清楚的, 第二天丫头婆子都跑过来看笑话。
方小太太受不得侮辱, 关着房门躲到夜里, 连夜带着儿子女儿跑到分下来的小房子里避风头。
宁家的宅子都挨在一起。
宁幺儿的财产卖的卖, 花的花, 最后只剩下一条街外的宅子,宅子拢共十间屋子,周围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伴当和一些身份低贱的宁家人。
跟以前大宅子周围有头有脸的邻居完全不一样。
方小太太命大,大出血没死成,在牢里关了几天成了蛇蝎妇人仍旧没死成。
她在牢里关了几天出来想再攀个高枝也难,以前来给琴姐说媒的人就没几个,现在彻底绝了迹。
和嬷嬷搬进去以后,方小太太就亲自下厨房蒸馒头花卷小抄手,周围人不富裕,吃香料吃得少,方小太太手上也没多少钱,剩下来的那点香料通通都放进去,蒸得满院子都是香味。
做好了,方小太太让琴姐装在篮子里挨家挨户亲自送。
虽然大姑娘不露脸,但琴姐不可能往上走了,那么让邻居知道琴姐是个好姑娘也划得来。
街坊邻居不敢得罪二房,也嫌他们做的饭不干净,谁知道会不会下毒?
人人开了门就笑着说自己是下贱人吃不了好东西,让姑娘带回去。
小孩儿缠着娘老子要吃,娘老子扯过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
琴姐走到下一家,还是一样。
她带着丫头送了半天,一直到送到下午都没送出去什么。
有面皮薄的人,接了东西转身就丢在门口喂狗。
一条街转下来没一个愿意搭理他们的人家。
琴姐不肯在外头受奚落,回家阴着脸坐在硬板床上不说话。
二房三兄弟没拦着他们带家当走,——本来也是些破铜烂铁,大家都瞧不上,只有大件东西不让带。
床就是大件东西,现在这张是老宅子原来就有的,放了不知道多少年,坐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方小太太听着动静知道女儿在里头发火,她回屋也掉眼泪。
只是日子还是要过,第二天天不亮,方小太太让嬷嬷跑出去把她的素银镯子当了,割了二两猪头肉,拌得辣辣的让琴姐提着去大房。
方小太太沾了刨花水给她梳头道:“最好能留下吃一顿饭,回头扯着虎皮做大旗,咱们也不至于让人生吞活剥。”
“我晓得了娘,你睡罢,我下午回来。”
琴姐仍是穿得五颜六色的,没有钗就用布条,宁家不给她嫁妆,她就不是宁家的人。她还要跟着亲生的爹姓!
琴姐提着东西带着丫头租了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子慢慢走到大房门口。
两个小丫头看着门眼泪花花的在心里骂方小太太,叹自己命太苦。
前几天自己还在大宅子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分到幺儿爷这头来了。
母子三个名声臭又精穷,一方东坡肉还要吃两顿,肉算一顿,剩下来的汤还要留到晚上下一盆水叶子面全家分。
那点儿肉汁散在嘴里就没味儿,嬷嬷还要叉着腰说:“太太心善对你们多好啊,瞧瞧周围门户有几个顿顿吃肉的?”
两个人活到现在头一回知道这也算个肉菜!
都是这黑心短命的丫头片子和老淫|妇害的,要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连肉都吃不上?
门房认识琴姐,拿不定主意让不让人进来。想了半天还是叫自己婆娘去院子里说一声,又让琴姐和两个丫头暂时在罩房里坐坐。
大姑娘家的老站在外边怎么行?再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宁幺儿是大房没出五服的近亲,以后好起来也不是没可能,有钱人都有九条命,没必要还没死绝就落井下石。
陈姨妈和段圆圆在屋子里挑厨子,倪婆子年纪大了,一天懒懒的不想动,还只做中午那一顿,做完就溜回家带孙子去。
天伦之乐不能不让人家享,家里又喜欢她做的菜,当然只能供着人。
只是绿意一个人忙不过来,以后家里人越来越多,更忙不过来了。
段圆圆就跟表哥商量再挑两个女厨子回来轮班。
一事不烦二主,上次周卖婆事情做的不错。
几个女儿跑到族老家里哄得人团团转,没人想得起来给段圆圆找不痛快。宁宣吩咐下去花兴儿还是叫的她。
有来有往才稳得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