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自己整整衣服跑到正屋看宁老爷去了。
三个大夫指着这摇钱树吃饭,把他当亲爹伺候,躺了这么些年身上一个疮都没有。
大夫心里害怕,下了针愣是把宁老爷扎醒了,想着让他看在自己照顾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说说好话。
宁老爷好像从天外回来,他脑子还停在六年前,睁眼看着小五也说不出话。
小五慢慢把事情说给他听。
宁老爷明白了,这个是他的闺女。
闺女是不值钱的。
在宁老爷心里,外头的儿子女儿都不值钱,他龙精虎猛要生多少有多少,只是闺女还要不值钱一点。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小五的样子,头上有一根金簪,身上穿的是家里的好料子。
瞧着宁宣对这个妹妹还不错,但这是他最不瞧不上的贱妓生的孩子。
麻雀变凤凰也还是麻雀!
宁老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思索半天这孩子到底来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缺钱了?自己如今都成瘫子了,哪有钱给她?宁老爷漫不经心地想。
小五摸了下胃,孝顺地给他擦着头脸,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爹,我是来卖你的。”
卖他?
宁老爷目眦欲裂,他拼命想说话,想骂死这个孽障,她是什么身份也配卖他?
下贱种子,自己是她的亲爹!天打雷劈的东西!
小五享受地看着他惊恐的眼神。
她记得小时候姐姐找人算过命,算命的婆子说姐姐寿命不久,要印五百册忏悔经才能平安。
姐姐掏了银子想换条命。
小五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她眼珠子一转,立马沾香发誓说,姐姐啊,我会有大出息的,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会对你好,你要什么给你买什么,一定让你舒舒服服地寿终正寝。求这老杂毛还不如买个麦芽糖求求我,要是给我麦芽糖,我一定会努力奋进,好好孝顺你,如果不孝顺我就不得好死,即死也不能善终,还会永堕沉沦地狱。
那老婆子看买卖黄了,阴阳怪气地跟小五说,你是孽胎祸根转世,你娘十辈子都是头上插稻的,还想寿终正寝?老婆子看,——两个都是浑身烂脓的货色。
姐姐起来跟那婆子打了一架,抓得那婆子脸跟花猫似的。
收拾完婆子,姐姐气呼呼地坐着摇凉,还剪了一截头发下来烧成灰倒在她杯子里。
小五吓得不得了,问她这是要干什么。一大早又是扯头花又是骂鸡狗,这会儿又要喂她脏东西。
姐姐没好气地瞪她:“姑娘家嫁了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看我?”
小五年轻得要命,舔着麦芽糖乐:“只要我想你,自然日日都回家。”
姐姐叹气:“日久年深,你哪记得着我?”说着她把混着发灰的水给小五灌下去道:“你要是说谎,老娘的头发就在你肚子里生根,让你肠穿肚烂!”
小五小时候糊涂,大了胃里就越来越烫,她瞧着敏敏就想,自己踏遍千山万水肯定也找不到姐姐了。
不过还好,姐姐有一截在她肚子里。
年一年复一年,多少个春秋过去了,看着垂垂老矣的宁老爷,小五看得痛快极了,她扯着嗓子跟“大太太”说了一遍大夫要卖人的话。
大太太听得哆哆嗦嗦的,手也跟着开始扯鸡爪疯,水都端不起来。
刚开始大太太还不信,等面生的婆子笑眯眯地抱着两个麻布口袋走时,她憋不出住了,扯着嗓子问:“兀那杂毛,你干什么!”
婆子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舔着嘴笑:“婆子家里要待客,来借两口袋米走。”
日|她祖老仙人!这不可能!那带米还在动呢!
婆子哦了一声道:“是耗子在里头钻,要是不信,太太等会儿亲自来瞧。”
大太太无语了,明摆着有去无回谁要去啊!
小五抓了好几把大钱过去,偷摸说:“你把他卖了,我就带你走!”
大太太还愣了一下说:“卖谁?”她眼珠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盯着床上那个失声道:“卖他?”他可是你老子!
小五不耐烦了转身就要走。
大太太结结巴巴地拉着她说:“我干!”
很快大太太就让人套了个驴车过来,她说要检查检查两口袋米。卖婆乐颠颠的过去,大太太吞吞口水和小五的人一起把人打晕了藏在被子里,然后换了下人衣服。
两个人一起把宁老爷装在麻袋里头,又叫卖婆的人过来抬东西。
守门的瞧着麻袋直乐,道:“不过年不过节的,装这么多米啊?”
小五漫不经心道:“老陈米,不值钱。”
老陈米,不值钱。
这句话是宁老爷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值钱,他对很多人都说过这三个字,却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
可他生来就是嫡长子,身份尊贵,怎么会不值钱?
宁老爷蠕动着嘴巴还想说话,很快他就跟烂菜叶似的被丢到驴车里了。
他听到底下有两个娘们儿的声音,这个声音他也很熟悉,就算听不清楚他也知道这些人在咒骂,被卖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如意宁明那些被他卖掉的妾和儿女的脸慢慢浮现在他面前。
宁老爷也想叫,不过,他已经叫不出声了。
小五带着人捏着三个大夫的把柄笑眯眯地走了,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大太太。
卖婆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两个老姐姐进去看着床上躺的不是宁老爷就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三个大夫吓得脚耙手软,点着火把到处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