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含泪,心说算了你还是别管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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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不是没事,是很有事,非常有事,相当有事。
辛晚已经连续一旬梦见师门小师弟徐时瓒了。
自然不是春梦。
但也没有好到哪去。
凌招宗是一顶一的大宗门,修仙界的翘楚,徐师弟又是凌招宗的翘楚。
并且长得好看,
并且翘楚,
并且好看。
要是普普通通的梦,辛晚是有一百零一个心愿意梦一梦的。
但是,这位名门正派,凌招宗的希望,修仙界的翘楚——他在梦里是魔头啊喂!
第一晚,辛晚梦见他松松垮垮地拎着一片扇尾,好似研究似的轻轻一甩,数千支利刃飞出,支支贯穿面前人的喉颈。鲜血飞溅,他眼睑下的小痣被血珠盖住。
第二晚,辛晚看见他嫌恶地擦着剑上的污血,面前倒下的人胸口的血窟窿汩汩地流出血,嘴唇翕动,好似在狠狠咒骂他。
徐时瓒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惋惜地开口:“早知,杀前先拔了舌头。”
辛晚从来不知道,杀人原来有这么多种方法,她见证了他无数种屠戮人间的手段,不变的是梦里永远的血流成河、枯骨遍野。
血雾连成了一片,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想到梦里的情景,辛晚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再也没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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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没精神,在不知道第几次被师父抓到练剑打瞌睡,辛晚被他赶出去外面醒神。
她蹭了下鼻子,有些心虚,又理不直气也壮地踢一脚石子:“都怪徐时瓒。”
辛晚是清玄长老门下三弟子,清玄长老剑术一流,拜入他门下的弟子不少。而外门弟子自然是没有本事得长老亲授的,每日晨时,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外头跟着起剑。
辛晚刚打了个哈欠,后头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师姐。”
“清玄长老那个剑术第二式,该如何是好?”新入外门的赵师弟长得白白净净的,嘴又甜,辛晚对他颇有几分印象,趁现在还算有精神,索性重新舞了一次给他看。
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赵师弟关怀备至的彩虹屁。
辛晚弯了下嘴角,洋洋得意,面上却摆摆手:“哪里哪里。”
“师姐别谦虚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比划地最好的!”赵师弟还不懂人情世故,真以为她是谦虚,直愣愣地开口。
辛晚:……什么?!我是第二?!
“第一是?”她咬牙切齿。
“是徐师兄,”提起儒慕的师兄,赵师弟眼睛发亮。
辛晚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真的,徐时瓒虽然在梦里很离谱,但是真人确是和梦境里的大相径庭,他生了一副好皮囊,艳丽又稠浓,活泼开朗,清风霁月,是最无洁无瑕地一块白玉。
年少成名,剑术卓群,凌招宗鲜少敌手。
辛晚默然,越发想不通他在自己梦里怎么会是那副样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然是不成立的,徐师弟是掌门座下首席,辛晚与他见的面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倒是真的有给人寄梦的妖魔,只是实在太过蹊跷。
难不成是预知梦?辛晚眉头一皱,又怕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仅如此,师兄还乐善好施,助人为乐……”
那边的赵师弟说起这事就停不下来,辛晚猛得被他打断思绪,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去。听了他的话,更觉好笑,扬了下嘴角,同他开玩笑:“真这么好?指不定他其实是个无恶不作地大魔头,每天的乐趣就是随机挑人见血。”
赵师弟疑惑地看过来。
辛晚怕真的把人逗到了,抿嘴,晃晃脑袋,刚想继续说下去。
卷王二师兄探出半个脑袋:“师妹,同你求饶了,师尊让你赶紧进来!”
辛晚眼睛一亮,忙不迭应“好”,也没心思和赵师弟多解释了,挥了下手就算告别。
赵师弟摸不着头脑,却也能猜到师姐是逗自己的,只好继续练剑。
“旋身、回刺……抬头……”他呐呐地念着,猛地和坐在墙檐上的少年对视。
少年皮肤白得好似薄纸,阳光打在脸上让他整个人好像都散发暖意,他嘴角上扬,是一个很标准、又很经常的笑意。
赵师弟登时想起了师姐说的话,不知道有没被他听见,只好替她解释:“师兄,辛晚师姐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
少年忽然开口打断他。
他的声音清越,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之间,带着清朗的少年气,恍若清水落石声。
“是什么?”
赵师弟被他似笑非笑地一看,不知为什么,感觉有寒意顺着骨头一寸寸攀升,只好战战兢兢开口:“只是逗我的。”
“啊,只是逗你的么?”徐时瓒一副很吃惊的模样,最后的几个字拖得有点长,又轻飘飘地接了下一句:“但师姐所言不虚,让我想想,今日挑谁下手呢?”
他明明是笑着说的。
清风过树梢,带起一点光斑在他衣袍上,他半张脸被笼在树叶的阴影下,看起来像是拖进了无边粘稠的污浊里。
赵师弟被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忽然好似冰碎子一滴滴打在全身上下,手几乎要握不住剑了,寒意来得忽然,好似是从骨头缝里出来的,一点点地拽着他跌进寒潭。
“师弟手别抖。”徐时瓒伸手将挡住自己脸的叶子摘掉,将它飞过去他手腕。对面吃痛,赶紧回神,才发觉手心渗了粘腻的汗,更加握紧了剑。
叶子一除,徐时瓒的整张脸于是露在阳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