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管那么多,顶着一脸的飞尘钻进去。
房间里面暗淡不已,没有燃烛,辛晚只能隐隐约约见到远处有到身影,身着红袍,在昏暗的地方下更诡异起来。
“我回来了。”徐时瓒冷不丁地开口。
那鬼魅一样的身影几乎是须臾之间就闪到了徐时瓒面前。
辛晚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女子,穿得像是大婚的喜袍,金线袖在上面,闪着轻微的金光。她妆容昳丽,面容姣好,只是面孔扭曲着,仿佛真叫人见到了鬼魅。
她拎着徐时瓒的衣领,步子急切地往前迈。
辛晚总算知道徐时瓒拎人衣领的坏毛病那里学的。
她的步子迈得大又急,徐时瓒才到她腰际,很勉强才能跟上,大部分时间几乎是脚底刚沾上地就被她拖走了。
足底碰到了殿内的毛毡子,辛晚这才发现原来是已经出血了的。
他的脚底渗出细密的血,又尽数被毛毡子带上。已经破败的伤口沾到细长毛线的滋味让辛晚替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想帮他,直到手指再次穿过了对方的手臂。
“夫君!”那女子猛地扑到在地,动作几乎称得上粗鲁地将徐时瓒拉在跟前。
她神色癫狂,连带着声音也尖锐:“你看!我们的孩子!”
徐时瓒被她按着,没什么动作,连半分挣扎也无。
辛晚赶紧上前,才发现眼前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四肢被铁链锁着,钉在后面的木板上,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此时只是将目光很缓慢地移到了徐时瓒身上,不做一词。
女子仿佛不满意他的表现,尖锐的手指掐着徐时瓒的下巴。少年的肌肤很薄,几乎是下一秒就渗出来血,染红了她的指甲。
她强硬地让徐时瓒仰着头,呼吸急促:“你不认识了么?你说,要是男孩,就叫阿瓒的,他是我们的阿瓒啊——”
“兰汝,”那男子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死气沉沉的开口:“你松开他,他受伤了。”
“受伤了……”那女子仿佛如梦初醒,紧接着一个劲地流泪,手指上前给他擦血,可是她的巴掌上早已全是徐时瓒的血了,反而将他弄得更脏兮兮的。
“为什么受伤!”她的音调忽然拔高,尖锐得仿佛指甲摩擦在木板上:“我不是说了么?有人欺负你打回去就是了!你都十二岁了,事事都还要母亲操心么?”
辛晚内心惊骇,她此时半蹲下来,明明碰不到徐时瓒,却还是徒劳地想要替他将脸上的血擦一擦。
原来已经十二了,可是还是瘦瘦小小一只。
她没由头地想到,很想很想隔着空气抱一抱他。
接下来就是女子无休止的、单方面的争吵。
她一边吵一边流泪,泪花将她的妆容染花,显得她此刻可怜又憔悴。
辛晚攥紧手指,知道明明没有用,却还是虚虚地替徐时瓒罩了下耳朵。
女子的哭喊歇斯底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顷刻倒出。她面对着徐时瓒,背后拖着厚重的黑暗的郁色,仿佛要将一同拖入不见天日的黑暗。
“噗呲”一声。
利刃扎入皮肤。
鲜血溅了徐时瓒一身。
他眼睑下的小痣也被血掩盖,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男子正对着她们,忽然弯了下唇。
辛晚这时候发现男子和徐时瓒实在很像很像。
连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在利刃刺入他的妻子的时候。
女子的身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软塌塌地倒下,眼睛还是睁着的,死死地、盯着徐时瓒。
“我刺的是正心口,不会很痛的,睡吧。”男子极尽亲昵地用下巴蹭了下她的发顶。
明明让她睡,却连眼皮都不愿意替她盖上。
“阿瓒?”他终于留意到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仿佛是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叫这个?”
徐时瓒此时还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因为被心上人青睐的“阿瓒”的小名。
他仿佛累极了,一刻也不想和对方多说什么,只是无力地、如同拉线木偶似的,点点头。
久久的沉默过后,男子开口:“……你恨她么?”
徐时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她才是夫妻,不应该问我。”
男子忽然笑了下,怔然:“是啊,但我们其实连堂都没拜完。”
徐时瓒不喜欢听这些。
母亲,父亲,亲朋,好友。
后两个没有,前两个不重要,与他而言,都是十分叫人疲倦的存在,谈不上恨还是爱。
只是偶尔会在被欺辱时想起来会短暂地皱一下眉的存在。
“我很爱她。”他没理会徐时瓒,自顾自说下去:“可你知道,所有相爱的人都会两看相厌的。”
男子这时候终于意识到徐时瓒不愿意听这些了。
他把刚刚杀了爱妻的剑柄递给徐时瓒,攥着他的手握住。
是很无奈的语气:“是了,我和你说了许多次,你该烦了。”
辛晚心脏好像久久没跳过了似的,脑子发痛地消化着所有信息,半晌,她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望着那柄剑。
果然,下一瞬。
又是一片温热覆在身上。
徐时瓒的身上一时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污——自己的,父母的,那群不长眼的魔的……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仿佛他一出生就是带着洗不干净的血污和罪孽的。
男人握着自己儿子的手,将自己也送入了地狱。
临死之前也要将自己仅有的血脉一同拖入黑暗。
辛晚的心猛得被攥紧,下意识确定徐时瓒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