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暖而热烈,像冬日里的太阳,连同她的那根命线仿佛都比别人的银光都亮几分。
徐时瓒经了数十次的轮回,往前的每一年,没有哪一辈子见辛晚众叛亲离,被宗门视为眼中钉。而这辈子她的不幸原来全是因为自己。
数十道轮回里,徐时瓒孑孓一身,瑀瑀独行,无人伴风雪,做了不少恶事,也难怪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魔。
这辈子多了一个辛晚,反而让她的命盘和自己的紧密地系在了一起。
也大抵是凌招宗那群自诩名门正派用什么秘法看了命盘,恨不得连同辛晚也斩草除根。
徐时瓒会一同因此憎恶起自己,大抵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会让辛晚遭受本不应该她承受的一切,让她受到众叛亲离的苦楚。
可不可否认,他的心里同时生了点隐秘的欣喜,因为辛晚和他的命盘绑在一起,仿佛有根密不可分的细线,将两人栓在了一起,叫他有种他们本身就是天生注定而又不可分离的错觉。
伤口的血彻底止不住了,脑子也晕沉起来,徐时瓒仿佛能走马观花地看完自己前面数十次轮回的所经所历。
连同他所遭受的一切,所有痛楚加倍返在自己的身上,仿佛要将灵魂和□□都撕碎成一片片才肯罢休。
好在将辛晚的命盘改回来了。
他想,这时候倒很痛快地承认了颉庞对他所有的评价。
自私、多疑、偏执、神经……
他不愿意相信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要窥探命盘的秘法还在,辛晚就永远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徐时瓒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但他却贪婪地希望辛晚在他不在的数百年里可以一生平安顺遂。
手指轻微屈了一下,关节摩擦到地面生疼。
命盘被人强行更改,整个盘内都在发出剧烈变化,迷雾丛生,四周景象一霎那变了许多次,叫人上一刻仿佛还是在春暖花开的三月,下一瞬就落入腊月寒冬之中。
雪一片片下,要将徐时瓒的头发都染成白茫茫一片。
心脏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徐时瓒在这一刻忽然想到——不知道师姐今天喝药了么?有没有爱上他。
久久没有回复,整个世界静谧得好像要将他一个人落下,徐时瓒于是盖棺定论。
“那就是会喜欢我。”
“神经病。”
忽然而来的声音叫他的心猝不及防地跳了一下,仿佛身体所有的血脉和肺腑都活了过来,开始产生源源不断的热量。
眼睫下面还覆了一片雪花,他猝不及防地抬眼,叫那片雪花晃晃荡荡,如约落下,碎成几瓣。
辛晚于是就在几瓣雪花里朝他跑过来。
她好像气得眼眶都红了,说话时的声音还在发着颤,连“神经病”喊的都十分底气不足。
徐时瓒艰难地弯了下嘴角。
可惜乖顺没有换来辛晚的温柔。
她恶狠狠地瞪人,说话恶声恶气:“现在知道疼了吧?”
动作却很轻,覆盖在他伤口上的手都不敢用力,仿佛徐时瓒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轻微的颤抖都能让他碎得彻底。
徐时瓒想和她说没事的,只是被命盘反噬的伤,其实只是看起来恐怖,只要出去了就没事的。
可是想要说的话太多了,伤口更是连呼吸都会传来轻微的叫人战粟的痛。
湿润的水落在手背,顺着上面青蓝色的血管青筋滑落,快得仿佛只是徐时瓒一场错觉。
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跳得飞快的心和那点说不清的,压在酸涩下的欣喜。
轻声问。
“师姐是在为了我哭么?”
辛晚抬头,眼眶被泪糊得严实,眼尾发着红,表情恶狠狠,如果除却欲坠不坠的泪,确实是十分成功的威慑。
可是她这副模样,除了叫徐时瓒感受到来自心脏仿佛被针密密麻麻扎的酸痛感之外,半分被威慑的感觉也无——实在是一个很不成功的表情。
徐时瓒于是耷拉下了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只是一个亲昵地贴近,然后动作很轻地慢慢地凑上了她的眼尾。
尝到了想象之中的酸涩。
像是辛晚假死后他做的无数场大梦醒来后,眼睛滴落下来,被嘴唇尝到的味道。
第71章 眼泪
房内的药味浓郁得扑辛晚一鼻子, 叫她忍不住皱鼻子。
“你也歇一会吧。”颉庞靠着门,看六五捧着药碗,亦步亦趋又小心谨慎地递过去给辛晚, 补上一句:“把他带出命盘也辛苦了。”
确实辛苦。
徐时瓒腹部的伤口豁大一个,其他地方也有多道口子, 看起来就格外可怖, 辛晚生怕把人弄疼了, 小心翼翼的,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
加上命盘内的漩涡众多, 稍有不慎就会被尖锐的雾气所伤, 等到将人连拖带拽出来, 已经大汗涔涔。
她两眼一花, 隐隐约约只能看到站在前面的颉庞和六五,一句“救……”还卡在喉咙里,就头重脚轻地晕了过去。
徐时瓒的伤显然要比她重多了,伤口发炎, 他昏昏沉沉地烧了几日,身子滚烫,辛晚倒是难得见他身上那么热的时候,像一点就着的暖炉。
辛晚眼睛示意了下, 自己的半只手被徐时瓒拽着, 用了十足的力气, 攥得他关节发白,任凭辛晚怎么拽也难以抽出。
药放在一旁已经降了些温度,不再冒着热气, 辛晚感受了下温度,觉得可以让人喝下去了, 结果目光一抬,视线碰到徐时瓒发着颤的眼睫。
果然,下一瞬,他掀开眼皮,露出了底下一双剔透的眼珠。
辛晚的心窒了一下,呼了口气,垂下眼睑假装给汤药搅拌,其实是因为一时之间还没想好怎么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