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瓒幼时就见过两个人僵持的无数次场面,每一次都会伴随着一地的鲜血。因为不受喜欢的重视,徐时瓒小时候格外瘦弱,比同龄人要低差不多一个头,所以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衣柜里。
魔域里妖魔鬼怪不少,在暴雨天格外猖獗,半夜时分他总是会被吓到,最后囫囵地躲进母亲的衣柜里。
伴随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偶有闪电带来瞬间的光明,从柜子狭小的缝隙里。
母亲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徐时瓒不懂,明明差点把父亲杀了的是她,手上鲜血淋漓的也是她,为什么她这么难过。
好在他不需要懂,因为十二岁之后,父母亲纠缠了半辈子的闹剧最终结束在他面前。
两个都在一场大雪里静悄悄死了。
*
徐时瓒兴致不高地讲完,打了个哈欠,辛晚心口酸酸胀胀的,好像打翻了一瓶的陈醋,酸味顺着心脏活络起来。
她手脚并用地隔着被子抱住他。
“没关系,都过去了,睡觉吧。”辛晚说着,脑袋隔着被子蹭蹭人,安抚性地开口。
徐时瓒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正如母亲将他视为一枚棋子,父亲将他视为人生污点,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对他们有什么同情或者悲伤的情绪。
咎由自取。
他想,但是面上还是乖顺垂了眼睫,孰能生巧,他已经可以很轻易地装出一副可怜模样了。
“好。”
果然辛晚更心疼了,粘上去亲亲人的下巴,一路亲到眼睛。
徐时瓒隔着被子小心翼翼把人抱住,辛晚瘫在床上就容易睡着,不一会就困得小鸡啄米,头一点一点就睡过去了。
她睡着的时候一双亮晶晶的眼被遮住,比起平日一副恬静的模样,就算不靠那双眼睛也一样生机勃勃。
徐时瓒静静看了很久,把她按进怀里,蹭了下,手心还放着那朵梅花。
魔域严寒,花朵摘下后不易保存,它这会已经有点要枯萎的走向了。
徐时瓒眉头一蹙,好像忽然想到那盏无意落碎的河灯。
他屈起手指,将花瓣一片片拽下来。
花瓣很薄一片,透着轻微的红,上面的水珠已经在温暖的室内蒸发。
徐时瓒然后将它一片片塞进嘴里,咀嚼,最后吞咽下去。
他不确定花瓣上还会不会残留辛晚的一点气息,但这种亲密的感觉会让他很容易高兴起来,仿佛那些花瓣连同辛晚的气息,和自己交融在一起,难以分开。
*
徐时瓒这场病生了很久。
辛晚熬着药,看乖乖坐在自己隔壁玩她头发的徐时瓒,有些疑惑——明明先前自己捅他一剑的时候好的那么快。
感受到她的目光,徐时瓒以为把她的头发拽疼了,伸手过去给人揉脑袋。
“还烧?”辛晚跟着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泄气:“竟然还烧!”
徐时瓒眨几下眼,脑袋抵过去,和她额头相触。
隔着薄薄的肌肤,确实更轻易感受到徐时瓒身上的炙热。
辛晚眨几下眼,望着在自己眼前的脸,艰难地吞咽了几下口水。
徐时瓒本来长得就漂亮,这阵子生病发烧,他肌肤更苍白了几分,唇色也昳丽得透着一点病态的红。
辛晚稳住心神,努力不让自己被美□□惑,很不坚定地把人推开一点距离:“我看药呢。”
徐时瓒没有挫败,跟大型挂件似的挂在她身上,目光跟着转到药壶里:“我帮你看。”
辛晚被他逗乐,接着要说话,没想到被匆匆进来的六五打断。
他目光碰到屋内景象,僵硬地转过,咳了下,就要走人。
“怎么了。”辛晚喊住他。
六五躲开徐时瓒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颉庞喊我过来熬药。”
“他病了?”辛晚这边也差不多好了,伸手把人挥过来,皱眉问情况:“他生病了?”
“不是。”六五绕开徐时瓒的隔壁,小心翼翼到了辛晚另一头,老老实实:“他说给我开的。”
“你有什么病?”徐时瓒上下扫了人一圈,轻嗤一声。
六五被他呛了一下一面觉得他言语幼稚过分,一面觉得好歹比之前不说话直接动手杀人强多了。
“我看看。”辛晚伸出两指给人把脉,顺便拽了下徐时瓒,瞪他一眼。
徐时瓒颤几下眼睫,垂下眼睑,把脑袋凑在辛晚肩上,手指却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看起来耐心告罄的模样。
六五好歹也他端茶送信了差不多一个月,自然知道他只是要不高兴的前兆了,摆摆手就要拒绝,被辛晚拦住:“小事。”
六五:……欲哭无泪。
辛晚好歹跟着白林学了点皮毛的看诊,风寒感冒的小病还是可以看出来的,至于内伤就更容易了,修仙之人,用灵力在体内疏通一道就知道有没有了。
可是很奇怪,六五看起来无病无灾,内伤更是半点没有。
她皱眉,又看看颉庞给的药材,都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疑窦更深。
徐时瓒伸手,将她的手扯回,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模样:“我看看。”
六五只觉寒风凛冽,正是加衣的时候。
徐时瓒的眉眼一点点压下去。
看得辛晚和六五紧张:“怎么了?”
徐时瓒将手收回,眉松开:“没事,兴许是补药。”
六五松一口气,辛晚却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徐时瓒替她将差点熬糊的药倒进碗里,弯起眼,将药碗碰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真的有在好好看药。
药已经熬好,辛晚赶紧让开位置给六五,跟着徐时瓒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