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更应当睡觉。
而不是站在这里听掌门冗长的, 会使人犯困的讲话。
想到这里,辛晚忍不住, 又打了哈欠。
秋叶无语凝噎,只能小心翼翼地伸手拽一下她衣袖。
“平日师父上课犯困就算了,这次掌门还在上面呢。”
辛晚当即反应过来, 十分谨慎地抬一抬头。
果然猝不及防地与上面不怒自威的人撞上视线。
完了。
她脑子倏的猛蹦出这个词。
下一秒, 卓松云悠悠开口:“既是如此,就劳烦辛师侄替我们探探前路了。”
什么?
什么前路?!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生怕她拒绝似的, 卓松云落下一枚令牌。
凌招宗每旬都会出不少任务, 供以门徒执行, 令牌便是完成后方可消除的凭证。
那令牌是飘飘荡荡,果然落入了辛晚手里。
她低头看。
——处置叛徒徐时瓒。
她这才猛然想起, 刚开会时隐隐约约听到的, 关于“徐时瓒”的字眼。
辛晚仿佛顷刻之间被抽离了生气,死气沉沉地望着那令牌, 惆怅。
*
秋叶比她还要惆怅。
辛晚从小有没有认真修炼她倒是清楚的, 虽然也是个中翘楚, 但远没有到可以和徐时瓒抗衡的地步。
徐时瓒是掌门首徒, 真正的天纵奇才,不知道怎么的, 忽然就叛离凌招宗了, 离开的那一天, 掌门甚至还动用了凌招宗的大阵, 可还是没能压住人。
辛晚从来只在那令牌上见过诸如什么“带领外门弟子下山除魔”“采摘灵植五两”的小任务,实在没见过这样的。
她和徐时瓒不熟,在辛晚泛新可陈的印象里,这个师弟长得很好看,见了面会弯一下嘴角——尽管辛晚觉得他的笑意有些不达眼底,但总算还是打了招呼。
“师父去找清玄长老求情了。”秋叶让她放宽心:“或有转机。”
辛晚吸了几下鼻子,点头,心说下次再也不打瞌睡了!
清玄长老也没有办法,他和掌门谈了许久,直到夕阳都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老长了,才回来。
他对每一个徒弟都视如己出,舍不得其中一个去冒险,最后临行前给辛晚塞了不少宝贝。
像什么能迷倒对方的重剂迷药,将彼此相连的绫罗。
老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差没有把自己偷偷藏起来买酒的私房钱也给她了。
见他这样,辛晚反倒放宽了心,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拿着罗盘下山了。
*
然而事情不是一帆风顺的。
尽管手上有用来寻人的、灵力驱动的罗盘,然而辛晚还是找不到徐时瓒的人影。
她此番行动,卓松云让她最好能将徐时瓒牵扯住,报了位置不日,师门便会派人来将他就地伏诛。
但是辛晚其实并不大想对徐时瓒下手。
兴许就是因为她那可怜的同情心,无法看着原本还乖乖巧巧喊自己“师姐”的同门师弟被诛杀。
卓松云将徐时瓒说的罪大恶极,仿佛他就是天生的坏种,也许是从没亲眼见到他真的屠戮的场景,辛晚总觉得不该这么轻而易举就眼见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
——当然,假如徐时瓒真的是滥杀无辜的人,她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辛晚握紧剑柄,慎重地点头。
空气里都是甜滋滋的蜜饯味。
辛晚吸了下鼻子,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扔到一旁,她弯了下眼睛,将握着手指屈开,果然看到远处一条长长的队,于是老老实实跑到队伍末端排队。
是一家火热的点心铺子,排的人多,想来也不会难吃到哪去。
辛晚等了一会,轮到她的时候正正好就没了,前面排的是一个孩童,将铜板全递了出去,宝贝地抱着一袋蜜饯跑得飞快。
时运不济。
辛晚踢了一脚石头,动作之间剑柄敲到腰际挂着的罗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垂头看去,罗盘上的指针飞快地旋着,还发出幽幽的金光。
辛晚僵硬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手指扣上剑柄,跟着罗盘的指示走。
*
狭窄的胡同里,只能听见几声不迭地嚎叫,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直冲辛晚鼻腔,叫她手心忽然就出了点冷汗。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手指僵硬地取出传迅的符纸。
然后不过须臾片刻,一阵破风的声音穿过,连带着她手上的符纸脱手,被符纸狠狠钉在墙上。
阴影拉得长长的,将徐时瓒大半个身子都拖进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眉目压得低,微微一抬,露出小半张脸,漂亮得像是故事里常出现的狐狸精怪。
一双眼睛漂亮,眼珠深不见底,轻而易举就有将人吸引的能力,眼睑下方的小痣更是昳丽生辉。
漂亮得好像一朵艳丽的鸢尾花。
辛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然而下一秒,漂亮的鸢尾花就开口了。
他面上露出一点笑,轻声嘲讽:“哪里来的老鼠?”
那双眼睛带着锋利的目光瞥下来,高高在上地睥睨,像是劈头盖脸地给人泼了一捧雪,融化了的雪水顺着皮肤渗进每一寸骨头里。
辛晚手指碰碰,直到感受到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才又缓了过来。
他脚底下踩着一个少年,灰头土脸,脊背被徐时瓒踩着,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求饶和嚎叫。
她这才注意到还有第四人在场。
是一个面熟的孩童,蹲在角落哭,间或抬头看一眼徐时瓒,生怕他也这样对待自己。
“看什么?眼睛不要了么?”
徐时瓒明明还在面色阴郁地踩着另一个人,还能分出一点目光到辛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