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摇头晃脑:“谢谢我让你睡个好觉吧——而且我也没有杀你。”
“哦。”徐时瓒很快移开目光,他眨眨眼,飞速地几下,然后问:“为什么?”
声音很小,好像能散在空气中。
然而此时此刻实在是太安静了,除却心跳声,连鸟雀的声音也没有。
于是辛晚理所应当地听见了。
“因为蜜饯。”她越过对方,走在前面,将手背在身后,很像教导别人的老学究:“我没见过你杀无辜的人,而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徐师弟。”
徐时瓒被她喊得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又恶声恶气起来:“别这么叫我。”
“徐师弟徐师弟……”辛晚不遂他意,笑眯眯地叫了几声,最后拖长声音:“助人为乐的徐师弟——”
助人为乐的徐师弟毫不犹豫地拆台:“因为我喜欢吃蜜饯,所以我是打算抢他的。”
“不信。”辛晚小声嘀咕:哪有魔头喜欢吃甜的啊,你看起来就不像喜欢甜的。
然而她没说出来,只是了然点头:“哦,这样,那就当这样吧。”
“什么叫就当这样。”徐时瓒蹙起漂亮的眉,无言以对,跨了几步。
辛晚忽然转身。
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
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好像只是一个谁也不主动拥抱,最后热意转瞬即逝。
辛晚拉开距离,眨眼,用手扇风,散了一下热意,没话找话:“看来快出去了。”
徐时瓒后面也不说话了,他眉眼压得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魔头的又一个特征,善变。
辛晚悄悄记下,跟在人身后亦步亦趋。
终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时才微微舒了口气。
结果又差点撞上徐时瓒。
“怎么又停了?”她揪头发,开口,绕着人往前面看。
黑压压地很多人,身上明明穿的都是凌招宗一向发的白色常服,却因为人数众多,反而气势唬人,倒像气势汹汹的反派。
辛晚飞快眨眼,下意识想解释:人不是我喊来的。
结果脑子一拐。
就是我喊来的又怎么样,反正这也是她下山的目的,不是么?
可是只要一想到徐时瓒有可能被杀,心口就有一点点绵密的痛,像是被人用细细的针扎着,一下一下,不重,却因为太多次了,反而连呼吸都不自觉慢下来。
辛晚摇头,晃掉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
徐时瓒回身,他眉目平静,这个时候倒分外平和,让辛晚没由来一紧张。
果然下一瞬,他冲她抬起了剑。
旷日持久。
明明这样才对的,他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只是无意短暂地结伴了一程,刀剑相向才是常态。
辛晚很想弯下嘴角,发现重得抬不起来,没办法,收回笑,跟着握紧剑柄。
徐时瓒可以死,但至少不是死在辛晚手下。她垂下眼皮,想着意思意思动几下好了。
结果刚动作一下,徐时瓒好像被人拔了傀儡线的木偶,动作迟缓,就这么硬生生迎下了这剑。
他的血染红了辛晚的剑柄。
明明人已经出了足够多的血了,为什么还是可以留出那么多。
辛晚几乎不能直视自己的剑刃,脑子蒙了一瞬,下一刻就被清玄长老扣着手臂拉离战场。
“师妹!”秋叶跑上来抱住她。
清玄长老也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世界那么聒噪。
又那么安静。
辛晚眨了几下眼睛,莫名其妙掉了一滴眼泪。
把秋叶吓了一大跳。
也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然而泪只有一滴,她擦过就没了,说不清由头好像也没有原因。剑刺得太深,溅了几滴血珠出来,沾到辛晚手背上,她迟钝地伸手去擦,直到手背全红了一块。
“带着你师妹先走吧。”清玄长老开口。
秋叶于是拉着有些呆愣的辛晚离开,辛晚跟在她后面,仿佛孩童学步,一步步跟着她的动作。
直到走了许多步也无法摆脱无孔不入的血腥味,她才终于回神:“他会死么?”
辛晚忽然开口。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秋叶回答。
谁也不知道。
*
辛晚回去之后消沉了半天。
很忽然,又没有由头,仿佛只是顺应规律地休息了一会。
徐时瓒到底没死,但身受重伤,卓松云对他下的拘令叠了厚厚一层。
辛晚只是消沉了半天,很快就好了起来,还是一样不爱上课,爱犯困,喜欢偷偷溜下山。
只是偶尔在某一天带回来一袋子种子,在自己的院子种下了。
秋叶问她是什么她也神神秘秘的,不说话,直到某一天。
被精心照料的植物开出来第一场花。
在一个冬日。
“原来是鸢尾啊。”秋叶撑着下巴,表扬她:“还挺好看的。”
“对啊。”辛晚笑眯眯,吃了一颗蜜饯,视线一转,看到二师兄急急忙忙地从门进来。
他顺了一块辛晚的蜜饯,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告诉两人。
“徐时瓒死了。”
*
上好的本命剑会在主人死后留在原位,久久的陪伴。
罗盘还算有用,连带着一点主人剩下的灵力的本命剑都能找到。
白雪皑皑,周遭的梨树枝头压了厚厚的雪。
本命剑孤零零地插着,周遭白茫茫的,雪色连天,没有尽头。
辛晚只是站了一会,直到枝头掉下的几片雪冰得她颤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不自觉就皱了下眉,动动唇,好像要说很多,可是最后也只是开口:“今天没有出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