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屏幕上打开的界面是一个文献搜索引擎,搜索记录一列排下来:解离性人格疾患、did、人格分裂……
奚迟快速读着查出来的资料,专注的眼神中映着显示屏的光,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镇静,心脏却早已却跳越快。
他现在回想,他和霍闻泽见的第一面就充满疑点。
他和霍闻泽相识是因为一场意外。
那年他刚进医院,被安排去特需病房轮转,里面的患者非富即贵。有一床病人的家属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要求他换治疗方案外加篡改医疗文书。
他看出这个家属的目的无非是拖死患者,坚持医疗原则强硬地拒绝了,就跟家属起了争执,转身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没察觉到家属拎着花瓶追到了他背后。
幸好霍闻泽从旁边经过,在病人家属把花瓶砸在他的后脑勺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两三下控制了对方。
他为表谢意,下班之后请霍闻泽吃饭。
霍闻泽一挑,便挑中了一家他很喜欢的餐厅。按照他的性格,和不熟的人相对而坐几小时只能是无尽的沉默,但很神奇,他和霍闻泽那天晚上一秒都没冷场。
霍闻泽举止彬彬有礼,一言一行都透着沉稳的绅士风度,把控着交谈的节奏,让人如沐春风。他们聊了彼此的工作,共同看过的书,甚至发现他读博的时候,霍闻泽竟正巧在同个国家相距仅半天行程的城市。
餐厅暖色的灯光笼罩下,霍闻泽专注看着他的眼睛像琥珀,微弯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心底被轻轻扯了一下。
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联系方式,没什么复杂的试探拉扯,在一起的过程顺水推舟。
后来他听病房的护士讨论,霍闻泽制服那人的动作精准干脆到像在拍电影,把人按在地上的同时就把对方肩关节脱臼了,后来那人去检查,肩胛骨粉碎性骨折。
霍闻泽一个金融专业毕业,整日开会和处理文件的总裁,从何而来这种熟练程度?
他当时没有多想,只能说爱情会使人盲目。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咔嚓”一声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奚迟下意识地飞快关闭了面前的网页。
“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啊?头一次见你开会走神。”一个高个圆脸,一看就心宽体胖的男医生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谢谢。”奚迟接过来,扯起嘴角,借口道,“有点头疼。”
“切,直男。”扎高马尾的女医生鄙视地看了眼男医生的背影,凑到奚迟旁边柳眉一挑,语调暧昧,“很激烈嘛。”
“什么?”奚迟一下没反应过来。
女医生但笑不语,把化妆镜给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奚迟照了下镜子,表情一滞,他下唇上那一点破皮的地方,现在似乎更红了,十分显眼。他今天心绪繁乱,都没来得及注意。
让他突然想起,霍野那边的事还没完,他出门后很快发现,自己的钱包落在了对方家。他得拿回来,但他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霍野?尤其是经过昨天那么一遭,想想都头疼。
看他脸色红了又白,女医生哈哈大笑。
安妍本科时就是奚迟一个实验室的师姐,奚迟对她的性格已经习惯了。她收起镜子,又笑道:“恭喜你啊,这次国家青年科研基金,咱们科只有你跟丁立森入围了。”
“多亏师兄师姐手下留情。”
“少谦虚,烦人。”安妍大咧咧地摆手,“等评上副教授了提携提携我们就成。”
这话不是她开玩笑,奚迟回国没多久,就因为手里的科研成果破格晋升了主治,如果这次能中标,一个国家级别的项目加上这几年积累的文章,真有可能成为他们科最年轻的副教授。
“这段时间你还是注意点,上回不是实验数据丢了么?”她放轻声音,飞快瞟了一眼某张空着的办公桌。
他们四个人一间医生办公室,那张桌子正是和他一起入围的丁立森的。之前他实验的关键数据,在笔记本电脑里离奇地被破坏过,好在最后托人找回了,他们都怀疑过丁立森,但办公室没有监控找不了证据。
奚迟明白她是特地来提醒自己,感谢道:“好,我会注意的。”
安妍又问:“对了,晚上的校友聚会你去吗?”
他们毕业后留在本校附属医院的人,每年会组织校友聚会,张罗的人自然是潘展阳。坐在一起,每次都是那几个人暗戳戳地炫耀职业发展、房子车子,奚迟一直推脱没去。
但这次,他想到了一个人,点头道:“我打算去。”
“哎呦,恋爱了就是不一样,都开始社交了。”安妍揶揄道,“正好我蹭下你的车。”
她回位置之后,奚迟点开微信页面,点进了一个叫【市医院精神科陈主任】的联系人,发了一句:
【你今晚去校友会吗?】
陈枫不是玩梗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医生,他的另一个大学室友,从入学就一门心思地奔着精神科去,由于他们科人才短缺,现在已经荣升副主任。
对面很快回复:【市医院精神科陈主任:天哪,是我加班加出妄想症状了吗?还是你真的找我了?】
还是熟悉的画风,奚迟回复道:【……你正常点。】
【市医院精神科陈主任:好哒,不是那件事以后,我怕你再也不会理我了么,呜呜。】
奚迟也有点尴尬,上学时其实他们俩关系很好,直到陈枫选了精神科后,找了他父亲奚长明做导师。
陈枫知道他家的状况,他也叮嘱过在奚长明面前就当不认识自己。后来有一天,他却发现陈枫一直在偷偷跟奚长明汇报他的近况,陈枫说的“那件事”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