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也不是傻子,眼见营帐内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逐渐意识到了郭图的险恶用心。
然而,为时已晚……
只见郭大师祭出了杀手锏,正色地对袁绍说道:
“主公!田元皓妄图为鞠义开脱,又怪罪于我军一众文武,更有迁怒于主公的嫌疑,应当即刻下狱,用以稳定军心!”
郭图此话一出,田丰眼神中的愤怒立即迸发而出。
他连忙辩解道:
“主公,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鞠义被逼走,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逼走?”
“所以你田丰的意思是在说主公处事不公,让鞠义受委屈然后无奈之下才离开我军营帐的咯?”
又是一道令田丰恨意满满的声音响起。
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开口说话者,正是逢纪!
按道理来说,逢纪和郭图分别侍奉袁尚和袁谭,两人应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但是,田丰这老头拉仇恨的能力实在是太生猛了。
为了一举铲除田丰,逢纪果断和郭图暂时摒弃恩怨仇恨,站到同一战线。
双拳难敌四手,田丰的嘴本来就笨,平日里除了沮授,一众文武基本都被他得罪干净了。
正巧的又是,沮授这个时候抱病在家,并没有参加今天的会议。
因此,田丰只能孤军奋战。
不过也怪他那张破嘴喷人,本想抨击许攸一波,结果却被郭图逢纪逼到了绝境。
袁绍帐下的谋士们,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此时此刻,见到他们唇枪舌剑地交战着,一众武将百无聊赖,几乎都想搬来小板凳吃瓜看戏了。
反正文官圈子里的事儿,他们武将不好出意见。
再者,田丰这老头也确实气人,路人缘属实太差了些。
这些武将也并不想替他开脱。
郭图、逢纪两大战神联手,这也注定了袁尚、袁谭帐下的另外两位谋士审配、辛评二人不会支持田丰。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田丰被一众谋士高高地挂上了耻辱柱,想辩解却也无可奈何。
“砰!”
一声巨响传过。
袁绍猛地一拍桌案,议事厅中众人无不侧目望去。
“田元皓,这么些年来,我待你不薄吧?”
袁绍冷冷地问道,语气中饱含着对田丰的恼怒。
见状,田丰也知道袁绍是真的生气了,但犟驴如他,依旧高昂着头颅说道:
“主公待属下自然不薄,但属下只想公正地说出一些事实罢了。”
“一些事实?”
“莫非你认为一些事实就是我冤害你鞠义,导致他投靠了曹阿瞒?”
袁绍双目中喷射着怒火,对于田丰,他已然忍耐到了极点。
而一众谋臣,此刻也是屏住呼吸。
他们从来没见过袁绍如此生气的模样。
即便是当初夺取冀州、并州,又或者是被公孙瓒打的大败,都没有如此生气过。
可今天,却因为田丰的事儿,浑身上下无形中都在散发着怒火。
面对袁绍的质问,田丰依旧昂着脖子说道:
“主公,鞠义之事,事实如何,想必您心里清楚,属下只是在提建议罢了。”
“砰!”
袁绍一脚踹翻身前的桌案,怒火滔天地说道:
“所以这就是你给出的提议?”
“要不要我这个主公让你来当?指点江山,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此言一出,营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到了冰点。
就连节奏大师郭图、段子手逢纪,此时此刻,都是定住心神,不敢再多说哪怕一句话。
袁绍已经对田丰起了杀心,这一点众人都已看出。
当然,这也包括田丰自己。
可是,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犟起来的时候能有多倔,即便他明知道这样做不可取,而且毫无意义,但他依旧会如此选择。
田丰有才,可他的脾气是道硬伤,他这已经不叫太过刚直,而叫没有情商。
假使他提建议的时候态度稍好一些,或者换一种说法,袁绍对他的忍耐和信任都会上升许多。
可是,田丰却始终都在坚持着他自己的那套原则。
与其说郭图、逢纪、许攸等人是小人,倒不如说田丰这种一根筋的“君子”,实在是让人喜欢不来。
没有人可以忍受无时无刻身旁都有一个喷子,虽然他很有才,但这并不是能让人信服,能让人听从他建议的理由。
因此,袁绍长吸了一口气,不再听田丰那番“气人”的辩解,他抬了抬手说道:
“把田丰给我带下去,今日午时问斩!”
“轰!”
议事厅内众人的大脑“唰”地一下全都陷入了空白状态。
有杀心和将其付诸实践是两回事儿。
袁绍从来没有斩杀过麾下重要文武。
这田丰,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郭图、逢纪二人头上冷汗直流。
他俩的最初目的是让田丰彻底失势,或者在大牢里残度余生。
可袁绍却直接选择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一刀砍了田丰,万事大吉。
众人都慌了,若是田丰身死,这会不会开启一个不好的头?
若是如此,日后他们同样惹了袁绍不快,是不是也要被枭首示众?
可是,话到嘴边了,众人又不能求情救下田丰。
尤其逢纪、郭图二人,田丰被袁绍下杀心斩首,这事儿他俩当然要背锅。
如果此时再向袁绍求情,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与众人的反应不同,田丰听到袁绍要杀他的命令后,嘴角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容。
“袁本初,我侍奉你多年,今日得此下场,倒也是我田元皓看走了眼。”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一步,在九泉之下看着你怎么被曹孟德打败,如何将你这四世三公的名头彻底败完!”
说罢,田丰又扫视了一眼周围众人,惨笑道:
“诸位,我田元皓先走一步,祝你们好运。”
祝你们好运这句话,要是搁平常,应当是一句常见的祝福语。
可是现在,从田丰嘴里说出来,众人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这踏马的,将死之人给这个诅咒,是想要干啥?
难不成,想让大家都一起下去陪他?
说完这些,田丰抬手将头发弄乱,披头散发,仰天大笑。
袁绍赶紧命令侍卫将他拖下去。
议事厅内的声音很快散去,但众人心里的阴霾,却渐渐地扎上了根,久久不能消去。
“诸位,我意已决,我军将以最快的速度剿灭公孙瓒,随后,与那曹孟德决战!”
袁绍豪气干云地说道。
可是,此时此刻,一众文武,却是提不起了多少兴趣。
曹操势力越来越强大,袁绍势力很强,可公孙瓒却像一块啃不完的狗皮膏药,死死地耗着河北军众将。
而且,公孙瓒还和刘表不一样。
刘表是稳健之人,坚守荆襄九郡,除了这次受到袁术的蛊惑之外,从来没有主动北上挑过事儿。
公孙瓒不同,他的宗旨就是征战,年少的时候就开始与乌桓征战,造就了杀伐果断的特性。
打乌桓、杀刘虞、战冀州,公孙瓒从来没有怂过。
虽然铸造了易京城,但那也是公孙瓒的无奈之举。
论持久作战的能力,他远远不如袁绍,经济实力也是如此。
因此,他需要一个长久驻守的根据地,等待时机反扑。
若是反扑失败,公孙瓒将在易京城里化作腐朽。
若是反扑成功,他将一跃成为新的河北霸主。
袁绍决不会给公孙瓒死灰复燃的机会。
因此,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想着要优先剿灭公孙瓒,而不是匆忙南下征战曹操。
见袁绍已经敲定下了大方向战略,许攸开口问道:
“主公,虽然现在不用和曹阿瞒正面开战,但他的势力膨胀起来始终是个威胁。”
“况且天子在曹阿瞒手中,大义名分在手。”
“属下建议,派遣使者南下,与那曹阿瞒达成暂时的同盟关系,这样更加有利于主公剿灭公孙瓒。”
这则建议出奇地得到了袁绍帐下一众谋士的一致认同。
不管怎么说,大家大局观还是有的,现在与曹操开战,简直就是脑子被门夹了的行为。
见状,袁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询问道:
“既然要派遣使者南下,那么诸公,有没有毛遂自荐的人选?”
派人南下是一回事儿,可要是谈到毛遂自荐,这一众谋士的身形都是猛地向后退了退。
见状,许攸无奈地叹了一声,抱拳说道:
“既然是我提出的建议,那便让在下毛遂自荐一番,出使那曹阿瞒,说服他和我军达成同盟。”
见许攸请缨,袁绍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对于别的谋士来说,许攸是跟随他时间最长的,没有之一。
而且,许攸和袁绍、曹操都是少时好友,出使曹操,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成功率。
然而,就在众人认为大事已定的时候,许攸突然开口说道:
“主公,若是在下一个人出使,恐怕还不够份量。”
“毕竟,我们要出使的是天子而并不是那曹阿瞒。”
“所以你的意思是?”
袁绍疑惑地问道。
一众谋士此时也略微有些紧张起来,生怕许攸一个人下水不够,还要拉他们一起掉水坑里才安心。
“大公子袁谭,应当与在下一同南下,拜会天子,求得一官职,如此一来,方才名正言顺。”
“轰!”
正在一旁端小板凳吃瓜的袁谭被突然点名,猛然一惊。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袁绍已经拍板同意道:
“确实应当让显思多多历练,毕竟他不是统兵的料,南下去和那曹阿瞒会谈,也能促进一番。”
这踏马的,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有木有?
袁谭已经懵逼了。
议事厅会议,莫名其妙地被点了两次名,每次都没有好事。
正当他准备推脱的时候,袁绍抬眼射来一道凌厉的眼神。
“显思,你不会不理解为父的用心吧?”
袁绍笑着问道。
听到这话,咱袁大公子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我理解你,谁来理解我?
我容易么我?自从青州之败后,这待遇是降了一番又一番。
现在先是被“别人家的孩子”曹昂给伤害了一番。
又莫名其妙地从长公子变成了一介外交使者。
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说实话,还真没有。
从礼法角度看来,拜会天子应当本人亲自前去或者派遣嫡长子去。
袁谭的地位有些尴尬,生母张氏是袁绍的原配夫人,可惜去世的早。
从这里来看,袁谭是袁绍的嫡长子没错。
可是,袁绍不甘寂寞,又纳了刘氏为正妻,生了袁尚这么个大受宠爱的儿子。
从礼法上来看,袁谭依旧是嫡长子没错,毕竟是已经过逝了的夫人张氏所生。
可是,因为刘氏枕边风等诸多缘故,袁绍对他的态度显然不像一个嫡长子。
此时面对拜会天子(实为出使曹操)这件事儿,袁谭这个嫡长子又不得不站出来扛。
袁谭阵营的谋士想为他推脱一番,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要是推脱了的话,岂不是在说袁谭不是嫡长子,承担不了这个任务吗?
面对父亲的压迫,袁谭最终还是领下了出使的任务。
咱袁大公子用阿q精神法转念一想,反正出使又没啥坏事儿,有许攸陪着他一起。
再说了,出使许昌,还能见到被他奉为“一生知己”的童飞,何乐而不为呢?
上回青州一别,袁谭从和童飞的谈话里受益颇深。
虽然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袁谭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不过,他确实把童飞的话完完全全地听进去了。
宛若心灵鸡汤一般,袁谭还想再喝一碗。
如此看来,出使许昌,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但袁谭没有注意到的是,袁尚、审配、逢纪三人此时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恶意。
包括许攸,逢纪、审配二人不断在揣测着他的用意。
其实这趟出使许昌的差事,对于袁谭来说算是真的好事儿。
这相当于是在天子面前确立嫡长子身份。
无论日后能不能继承袁绍的基业,对于袁谭来说,算是加上了一层护身符。
所以,许攸提出让袁谭和他一同出使,是不是想要向袁谭一党靠拢呢?
猜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很快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袁尚、逢纪、审配三人已然对许攸产生了深深的敌意。
袁绍帐下在继承人之争上没有站队的谋士只有三人,分别是许攸、田丰、沮授。
田丰已经凉了,沮授光杆司令一个,许攸则是因为和袁绍情谊深厚,不用太早考虑这些问题。
可如今,随着田丰之死、与曹操的决战即将到来,这继承人的身份,确确实实地需要考虑一二了。
许攸这个时候站队,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儿。
天可怜见啊,许攸真的没想那么多,他一来是想找个人一起做伴,二来是考虑到袁谭的嫡长子身份。
至于向袁谭靠拢,许攸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提议而被袁尚一党记恨上。
无形中的黑手最让人忌惮。
袁谭、许攸二人很快确定行程,打着拜会天子的旗号,南下许昌。
田丰之死的消息也很快不胫而走。
沮授当天下午收到消息的时候,大吐三口鲜血,在家中怒斥郭图、逢纪二人乃是卑鄙小人。
这事儿很快传到了郭图、逢纪的耳中。
他们向袁绍诉说着沮授的埋怨,又添油加醋说了一波沮授对袁绍的不满。
对此,袁绍下令让沮授安心在家养病,不要再管军中事务。
收到这则命令,沮授惨笑连连,自此卧床不起,病情再度加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