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黄拯一时不可置信,薛佑歌手里都能感到他直接僵住了。
唐永望声音也响了起来:“黄拯!你现在还执迷不悟吗?你难道还以为我们两个大陶忠臣会选择帮你这个叛臣吗?”
黄拯发出“嗝”的一声,显然是被气噎住了,然后才哑着嗓子喊:“你们……他妈的,拿钱不办事!你你你,真神都不会原谅你!”
唐永望的语气简直理直气壮:“施主慎言!您一贯供奉海派频繁,最近甚至直接将黄家处于嘉虞县的地都转到海派名下,明明都是因为您虔诚啊!怎么还有要我们跟着你造反这种条件呢?”
柳俊茂在对面蹲着,还探头探脑出来看他们吵架。
郁阳州说:“太子事成你事败,显然太子才是真龙,比你看起来像是神选的多了……哦!”他连忙喊身前的虬髯客,“睿范,你快去帮太子!别管我了!”
那睿范应了一声是,直接取下背上弓箭,在黄拯狂怒地转为稷契府本地的脏话声中,拉满弓弦,对准一名使长剑、与两名侍卫缠斗未落下风的刺客,羽箭破空飞出!那刺客居然还能略微一躲,但侧腰还是被贯穿,箭势直接穿透了他挂着的细链甲。
新的一力加入,形势更加倾向白道宁一方。黄拯方显然已不再有新的刺客入场,睿范甚至可以从容地就躲在后面放冷箭。显然对面也学会了这一道理,柳俊茂跟卢向笛拢着袖子互相掐了会手,也让其中一名侍卫举弓参与帮忙。黄拯方的刺客们无暇再剿灭身后的新敌人,属于是无风险积极参与共襄盛事了。
等到卫胤雅彻底断了气,软到一滩血里,再有一名从天上跳下来的刺客被削到开一半脖子之后,黄拯彻底停止了辱骂,整个人都泄了气,重新切换回官话喃喃自语:“凤凰……难道是真的凤凰……西风见火,凤出东方。龙凤斗,燕雀争……难道龙凤斗会这么早就停歇吗?我明明是真龙,怎么上天不保佑我的计谋成功?”
薛佑歌抖了抖他:“什么真龙凤凰的,你别信那种迷信东西。”
唐永望刚刚都闭着嘴,就留空间给郁阳州用稷契府本地话跟黄拯互喷,这时才开口:“薛大人此言有理,子不语怪力乱神,二十一年前那道士既无门派更无师承,显然不是正统教士,所以他们所做的预言完全就是民间凡人自己的戏言。我这几年来一直就跟你说那是假的呀!你父兄都为大陶尽忠而死,到你这里却信了这什么妄言,就僭越了起来,对大陶也不忠了,都敢刺杀太子了。哎!我刚看你家门口的五面进士旗,都被推到地头上去了!”
薛佑歌说:“那是因为行军挡路,所以我移开了。你家宅子我得重修,但是你家地和女儿我还得要,回头我还得给你挪回去。”
黄拯抿着嘴不说话。再等稍许,还是府兵那边斧子先到,硬木大门很快被劈开,被就势踹烂,薛佑歌手下的辛修杰率府兵冲进房中,很快就将剩下的刺客都杀死了,辛修杰还亲手一个一个去摸鼻息、翻眼皮看有没有死透。
几个刺客都动作娴熟、决意极大,白道宁和辛修杰显然都没有考虑捉活口。
白道宁坐在地上,看到其他人看起来都只是常规创伤,只有容小寒捂着左眼靠着茶几低头一动不动,连忙不顾自己小腿还在滋滋冒血,把凑近他的医师直接推向容小寒:“先看他眼睛!”
由于时间紧,辛修杰只来得及喊来一个医师,但是药物等倒是带来得多。经穿越者挖掘,这年头的急救技术已经改进到了会消毒和包扎,辛修杰还能从手下拉出一个勉强会点急救的士兵,给白道宁拔出腿伤中的木屑,止了血。
那医师摇摇头,说眼睛保不住了,但是别的还能治,瞎一只眼也能过,喊士兵们抬容小寒下去慢慢看伤,然后过来给白道宁包扎。
黄拯他本来都没有再挣扎了,看到几名府兵过来要绑住他,突然又使劲扑腾了一下,被按到地上捆住:“唐永望!我们之间是有书信交易的!你不要以为你不认,你犯的事就不存在了!”
唐永望将经书紧紧护在胸前,语气严肃:“我从来没有回过你的信件!何谈犯事之说!你给我发的那些信件,我也不会上交,这样的话,薛大人就可以上报说你就只是单纯于言谈、行为、仪制上有所僭越,没有武装抗捕、刺杀太子这类事。就到谋恶逆这一级,也不牵连你的女儿。”
医师包扎好后,请白道宁上担架,要抬他到干净地方再重新上药。白道宁想了一下,决定先听完这桩公案,就挥手让他先去治其他人的伤。
而黄拯听完唐永望一席话直接愣住,恶狠狠地说:“你是给我传了口信!你早就想好要抵赖吗!”
唐永望神色坚毅:“岂有此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这么大的,如今你自取死路,竟还要想方设法污蔑于我吗?”
黄拯暴怒:“你们海派是真神教徒里的叛徒!你这个叛徒,骗子,背信弃义,你得去地下十八层地狱滚油锅!”
唐永望说:“所谓油锅地狱,是尧、安、剌三大正派传承旧佛教、经各族原本就有的古代神话改编之后,才有的宗教传说,我们海派没有这个说法,你记错教了。”
黄拯也不知何时居然挣脱开了绳索,想要跳起来,很快又被按到地上,他不知从哪里也摸出一把薄薄的短刀,居然直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让开!都让开!要不然我就把自己砍死!”
他跟前的府兵都不知所措,看向薛佑歌,在他的示意之下稍微放开一点手,让黄拯得以自己站起来,手上的薄刀紧紧贴着脖子,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黄拯的语气从狠厉渐渐转向谦微:“我是父亲死后才开始信真神的,我明白你们这些教派不过都是借着真神之名敛财的凡人,你们就是,一群守着金饭碗要饭的乞丐!你们有真神的庇佑,却要为世俗这些东西谋利益!我明明已经得到了真正的神启,怎么你们却还执迷不悟?”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更低:“唐长老,我知道你们几派只是以不同的方式信仰真神。我喜欢涞派的教义,他们说,我们凡人不用经过教会,仅凭自己对经典的理解,就能达到虔诚的彼岸。但是我尊敬你,所以我还在供奉海派。我对经典读得肯定没你多,我只知道经典上说要遵循贤良的君王。我既然是天选的真龙,那我才是真正的贤王,我将要统一诸国的领土,在真神的领导下,让神的旨意行走在地上,如行走在他天上的国。而你们身为信仰真神的官方合法教派,却不想见天下统一,四海共信,你们只想从每个君主的手上直接索要几个信徒罢了。”
他声音又转向激烈,用不拿刀的手怒指着眼前这一群一脸不屑的人:“你们这群没有信仰的蠢货!你们是要杀死一位真正的贤王!你们要毁灭的是未来百年的和平!呸!白咏志也是叛徒,唐永望也是叛徒,郁阳州也是叛徒!你们这个世道根本不配拥有我这条真龙!”
黄拯说完,直接重新举起刀,狠狠向自己颈侧插去,顿时鲜血高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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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薛佑歌的手下几乎拆空了整个黄宅的会客厅,得出结论:黄拯在间梁上藏了火药和刺客,通过间梁侧面的小暗门出入——之所以没有被摸出有个暗门,是因为整个不是那种机关式的暗门,而是直接在房梁处的榫卯动了手脚。一般人显然以为,动了榫卯就得拆房子,所以肯定不敢拆开来看看有没有松动问题。
“显然,这座房子盖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个用处。”来为薛佑歌做鉴定的蒋嘉泽是石匠出身,后来专营房屋制造,名声很大,是今天刚从稷契府城被拉过来的,“刚才我让军爷们去问了黄家下人,说这房子是请了外府的先生来盖的,叫俞阳飇,我不认识。不过盖房子的有很多都是本地人,应该也能知道些消息。”
白道宁腿还包着,但是能坐,听了医师建议后搬了个躺椅瘫着,就跟着薛佑歌们直接继续审人了,闻言点点头:“那需要拜托薛大人以后继续查看了。”
薛佑歌说:“是。”
蒋嘉泽继续介绍,这种炸药的原理类似现实世界的雷酸银摔炮,可以即时发作,所以黄拯在地上一摔茶杯,上面一听到,立刻就可以炸。但是威力并不大,所以只能炸开很薄的一片木板。整层间梁几乎全是厚板,只在主位前面几步处所对应的位置,也就是白道宁为了拉卫胤雅而走过去的位置,是薄板——
白道宁现在想想,或许黄拯一开始故意把卷轴就仍在这个位置,就是想激他自己去捡。结果想不到柳俊茂拍马积极,直接自己凑过去帮白道宁捡了。不想还是等到卫胤雅表演鬼上身时,他因为一时同情卫胤雅磕头太狠,还是走过去了。
“同情之心,人皆有之。”白道宁说,“我一时不察,所以居然为此而伤。但我本性如此,恐怕以后还会继续‘敢于’同情了!”
柳俊茂脸上满满都是敬佩:“太子殿下之善不因外物而改,心性坚定,真是我大陶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