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立刻住口,停顿稍许,说:“太子殿下,我只是区区一届草民,不敢多谈郡王隐私事宜。”
郁阳州在旁边表情一时有些茫然,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看起来挺恭敬地低下头:“是,我也只是区区县令,不敢谈论天子、郡王的隐秘事宜。多谢太子提醒,方才云先生——那云睿范已经向在下道别,只说他有事要去西安罗,刚刚就匆匆走了,我一时间问下属,都没有见过他踪影,想必是太子已经窥破他底细,所以他畏罪赶紧跑了。”
唐永望又叹息一声:“我与郁大人本来还以为这位云先生表现极好,都被他骗了,还以为他必定是一位人品优异之士,因此还想推荐给太子做近卫。想不到他竟然实际上是如此阴险人物,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唐永望是受了大陶敕封、拿着大陶度牒的海派教士,因此听命于大陶,若是太子殿下日后有何吩咐,都可命令我。但海派本身乃是普世信仰,虽然现在已经消息不通,但据我所知,西安罗和飞剑王辖下也都有海派信众,因此,我们整个海派不敢说偏袒任何一方,因此不敢再——请太子谅解,我们海派不敢牵涉这么大的世俗政治,因此不敢再参与这件事了。”
郁阳州也连忙跟上:“唐长老说得对。在下也不敢再多说了,全看太子安排!”
白道宁这几日已经知道了,唐永望是基本上一直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设,而这位郁阳州基本上就是完全站队唐永望。他就只以为这两位确实是才知道云睿范的底细,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大,所以不敢多言。因此,他也不再多提此事,只能以一句话总结:“那就请两位日后再有云睿范消息时通报我一声。”
至于飞剑王的谶言,这黄拯事件已尘埃落定,既然飞剑王暂时不准备与他产生冲突,而西安罗的政治局势也与他无关,那他就只有静观其变了——虽说飞剑王名义上隶属于大陶,但大家都明白大陶管不了飞剑王,如今君与王面上依旧是一片祥和,他这太子就更没必要出头了。
白道宁问唐永望另两件他关心的事宜:“请问您之前所说,可以问庄道台借火枪兵一事,现在有消息了吗?”
唐永望立刻回答:“我已经派人去问了,来回约三日,若是真能借到兵,大约还会多用一天。”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明日就举办驱邪仪式,既然太子还要继续等,那就正好可以来典礼上,与民同乐?”
白道宁缓缓回道:“也好。”此事是白道宁之前答应过的,不过海派的准备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他还以为这宗教仪式总得准备个十天半个月的。
随后,白道宁又拿出藏宝图,给唐永望看。唐永望仔细端详许久,先摇摇头:“我才疏学浅,大部分的内容都看不懂。”却伸手指向图中左上角的那只鸟图案:“只是有两处,我似乎曾经见过类似的内容。”
“第一是这个金鹰图案。”唐永望指着藏宝图左上角那只鸟,“这是上靖省古代国王邹敏达的个人图腾,他的时代比博礼恪王要晚得多,约五百年前。他也更不出名。当时上靖省已经与中原交通繁盛,因此他有‘邹敏达’这个汉语名字。古代西方大族都有族徽,每个国王都在族徽的基础上,有自己的图腾。邹敏达家族的族徽就是金鹰,而这种画法,正是他个人的图腾。古代上靖省官府绘制画作,都要将当时、当地国王的图腾画在左上角,因此,若是这张藏宝图确实是真物,那它必定是绘制于邹敏达王治下。”
“但是这个纸质看起来没有那么久远。”唐永望用手摩挲了一下纸卷,“我想这也许就是一二百年来的纸……但我也不是专业鉴定古物的,我只敢凭以前摸过几本古书的手感来猜测。”
白道宁想了一下:“若是真物,也可能是在一二百年前被誊抄到了新纸上。”
“是的,太子所言也甚是有理。”唐永望说,并用手指隔空沿着图中的几个比较大的密闭图案描边,“第二,就是这七个图案。这个,我听太子说这是博礼恪王的宝藏,太子又说到,云睿范曾提到博礼恪王那个‘友谊与智慧’的寓言,我才想起来:这个应该正是代表那个寓言中,主人公沙欣所经历的七关。在象征意义上,这七关分别代表了七种美好的品德,诚实、勇敢、忠诚、坚定、谦虚、团结、智慧,挑战者要分别拥有这些品质才能闯过这七关;在地理意义上,这七关分别代表了上靖省的七个著名的景点,按照顺序,在寓言里是一关一关的顺序,在图中是左上角到右下角,在地理上是从西北到东南——”
他从左上往右下一个一个指,“依次是山、湖、戈壁滩、山、城市、湖、河,对应的是上靖省的昌水山、盈海、旌畴城、玉卢山、头门府、珊丹湖、迁河。这些图案都是比较常用的抽象图案,这个戈壁滩可能比较抽象,山坡与河水大概比较明显。”
白道宁回想起来,他虽然去过上靖省,但是上靖省非常大,他又是跟着母亲去经商而不是去旅游的,所以唐永望这一连串说了一堆旅游景点,他是一个都没去过,听了一遍也基本都没记住。但是对于唐永望所指出的抽象图案,他倒是能有所理解:“长老真是博学,我感觉可以看出个大概。这个藏宝图中,其他的奥秘我们仍未解开,这所谓‘七关’,难道是说,需要走过这七关,之后才能找到博礼恪王的宝藏吗?”
“也许如此。”唐永望停顿了一下,用一种不信任的语气说,“但是,太子殿下,单论这个七关的传说,它虽然流传久远,很多人都走过这七关,但是他们都没有挖掘出所谓的博礼恪王宝藏。就算在寓言中,也没有。那个‘友谊与智慧’的寓言收录在一本采集西方民间故事的书中,我稍后就派人回嘉虞县,从书房中找这本书来给太子看。”
“但是太子殿下,上靖省矿业发达,这千百年来挖掘出了无数个金矿和绿松石矿,甚至还挖出了千年不腐的干尸,却没有人挖出过所谓博礼恪王的宝藏——”唐永望摇摇头,“诶!博礼恪王已经年代太过久远,我们现在都不能确定他是什么年代的人物。倒是有人在上靖省开出个坟墓,据说正是这博礼恪王的,其中确实珍宝颇多。但这个所谓的宝藏,仍未被挖掘出来。我想——恕小人直言,请太子不要对这个宝藏抱有过多的期待,黄拯是个说自己是龙的狂人,他说这个宝藏能支持一国经济的运转,恐怕有很大夸张的成分在。”
白道宁点点头,表示理解,告辞回到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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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是夕露省大派,直至这十几年来大陶首都南迁,因此大陶国教明派也跟着重心南移,作为皇室成员信仰的教派,在政治地位和噱头上都要超过海派,所以明派在东南各省都在开疆拓土,这才稍微影响了一点海派在本地的影响力。
但当地信者最多的教派仍是海派。
大陶各个宗教都统一为相同的管理制度,神职人员按照所修习的教法被分别称为教士、道士或僧人,修道法的称道士,学佛法的称僧或比丘,其他的统称为教士。剩下的大多数信仰者都被泛称为信徒,官方严禁限制信徒信仰自由的行为,此外还有一些别的限制,比如禁止强制要求信徒交钱之类的——但最后这点,大家都是宗教了,还没有点办法让信徒自愿交钱?
夕露省的底盘,按照物质支持的程度来分,就是几乎所有人都至少稍微信一点点海派,也就是在生病的时候祈祷一下海派的“唯一神保佑我们健康”这种程度;还有很多人是比较相信海派,他们会用海派的道德体系来规范自己、看海派的神话体系和世界观、过海派的节日,接受海派神职人员的救济,并用在能力范围内的金钱和物质支持海派的宗教建设;其余就是少数极度真的信仰海派、愿意花大价钱支持海派的信众了,这些人算是宗教的大金主了,就是那种进庙花几十万烧头香的人。
因着信仰,本地的只要有时间,就都会来参加驱邪仪式——除了仪式本身的宗教意义外,毕竟泸建县也不算是那种歌舞升平的大县,农业社会哪有那么多娱乐,搞个驱邪仪式都算是难得的大型休闲娱乐活动了。
事实上,就算是外地人,有时也会特地早几天赶来参加海派的仪式活动——尤其是每年时间固定的宗教节日,如白道宁之前就已听说了的“罗烟节”。但这次驱邪仪式时间太赶,所以只有同在稷契府底下各县的民众能赶来参会,府外都没来得及。连柳俊茂都忍不住抱怨海派时间太紧张:“连我堂哥一家都没有赶过来,他们还就在旁边的浣溪府呢!”
但即使在这种抱怨之下,柳俊茂依然跟大家一样保持着相当的兴趣,年轻的薛光霁更是显得颇为亢奋,一大清早就跟着柳俊茂赶过来,还提了一大袋碎银角和铜钱跑来准备施舍给穷人,被跟着白道宁一起来的薛佑歌一眼盯中:“你有这个善心,为父很欣慰。但是,你钱哪儿来的?”一边说一边瞪柳俊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