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轩说:“你说他们派个姑娘,骑头青牛,去献璧玉那一茬?”
薛佑歌想了下,点点头:“是的。听你意思,上一次献的是璧玉吗?这次是名剑。谁跟你们说的?萧博厚吗?”
刘荣轩对这种小小的细节差异显然不以为意:“名剑,美玉,差不多吧,都是宝物嘛!这事真不用萧博厚给我们讲,我这点消息还是能问得到的……上一次是旬密王嘛,皇上封王的旨意还在路上,青牛美人就先到了。旬密王信道嘛!我猜就是因为这点,所以给他搞了个青牛,就仿照道家创始人老聃啊,骑一头青牛。”
薛佑歌想了想,有些纳闷:“没听说过这事。”
刘荣轩说:“旬密王没有收下宝物,也没有留下美人与青牛,后来那青牛美人也没再出现过。我想后来大家都未曾宣传过此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我都怀疑,就是因为这件事太不出名,连你都不知道,只有我父亲当年那一小撮人知道这种事,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教派干的,约莫是明派吧,京城是他们的地界:所以这个明派可以故技重施,又把这场戏演了一遍。”
薛佑歌笑道:“这也太不操心了,好歹变点花样。”
蓟安然则关注另一个重点:“那明派这美女宝物还挺稳定供应的,旬密王封王,是十一年前的事情?美女和青牛肯定都换过了。”
刘荣轩回:“是十一年前。”
薛佑歌说:“毕竟是国教,美女、青牛、宝物都总还是够用的。反正青牛好找,宝物可以造假。”
而美女难找一些,但总是能找到的——说起来,当时黄水卉想要找个上门女婿,又要人品好,又要条件不太糟糕,又要出身清白,还要愿意做上门女婿,海派还希望他们能够完全控制住这个人。
在这种复杂的条件要求之下,海派不是都能迅速拉出一个近乎完美的人选殷自怡吗?
连这种人选都能找出来,这个骑青牛的姑娘充其量就是要求长得特别特别漂亮。明派是大陶国教,势力不逊于海派,那要找个美女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蓟安然和刘荣轩也都对薛佑歌的意见表示认可。
接下来三人又猜测了一番朝中其他人对太子的态度:
有些人是板上钉钉的良虎王、飞剑王、薄桑王、刘家一派,就算下一任大陶皇帝不是自家主子,也多半不会倾尽全力帮助白道宁——这其中本来也应该包括薛佑歌,但薛佑歌已经知道刘荣轩自己就表现出放弃竞争的意愿,而白道宁呢,脑子体力都不错,这身世还与蓟经武有些关系,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之下,薛佑歌最终选择了大力支持白道宁。这很容易让别人理解成站了队的意思。
还有些人被默认会站在皇帝一侧,而皇帝现在显然更属意新来的太子白道宁:比如苏誉之和他的族人们,比如苏景焕。
剩下的人都在路上摇摆。顶多表现出了一些微妙的合作意愿——比如疑似明派,送出了青牛、美人、宝剑。
但纵使如此,以明派的底蕴,这些东西也并不动摇根基,这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换注时机。而其他人更不必提,多半只是面上客客气气,一点沉没成本都没有付出,随时都可以在几位竞争者之间反复横跳。
这一形势,当然主要是因为现在的大陶皇室严重失去控制力,导致整个朝廷形势一片混乱——皇帝白元嘉本人几乎不掌兵,唯一掌兵的宗室成员是皇弟白咏志,白元嘉偏偏不希望他继承皇位。同时,白咏志的军力并不起到决定性作用,光禁军就有另外两个世家子同时操控。这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白元嘉不想让白咏志的势力扩张到他无法阻止这个弟弟篡位,所以找别人来制衡他。
但就算白元嘉不制衡,整个朝廷实控的军力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最远能控制四个省,其中南直隶之外的三个省都控制力有限。
与此同时,大陶治下的两位郡王能实控的地盘都比大陶要大,飞剑王能控制四个省,薄桑王能实控五个省。北方的省份区划本就比南方要大,飞剑王的实控地区更富庶,但薄桑王的面积更广。更不用提其他没人管得了的地区,还有更北方的东西两安罗帝国了——总之这样一算下来,只有大陶朝廷是寒酸的。
这种对大陶极为不利的形势,使大陶的凝聚力非常值得怀疑,人心不宁,因此内斗得花样百出——现在又引入了太子这个大变局,这账没法算了。
完全无愧于“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之誉。
现在的形势让薛佑歌和刘荣轩就算想分析,也分析不出来什么东西。当然,除了内斗之外,蓟安然还提出了另一个变数,这个变数可以直接将他们刚才谈论的一大堆大陶官场秘闻全都打到爪哇国去:
那就是,到底是飞剑王先打下来“勤王”,还是东安罗先打下来“南征”?
外战的可能性属于超纲题,对大陶政治来说,简直可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薛佑歌自己就是带兵的,他也理解自己的军队能够如何轻易地摧毁黄拯如跳梁小丑般的造反谋划,那对于曾经丢过一次首都的大陶来说,这未见得不能是他们共同的命运:
这个猜想决定性地让薛佑歌停止了思考,直接将整个话题全部截断,把一盘小白菜也全都丢进了白锅:“你说得对,与其在这里讨论什么夺嫡,还不如求兵部多花点钱练兵。”
蓟安然说:“我们蓟家是一贯支持大陶军事发展、打回中原的。我们家里在各地的庄子,连去年那个口嚼粮都按时交!”
所谓口嚼粮是大陶前一年推出的一个新税种,名义上是为大陶朝廷豢养战马筹买口粮而用。在新颁布下来时,就迅速激起了各地的不满,最后只能匆匆不了了之。
今年朝廷就再也没提这回事了,估计去年也没收上来多少。
反正薛佑歌没有交,所以他非常能够理解蓟安然这个“连口嚼粮都交”已经算是一种用实际行为支持国家的爱国表现了,当即在口头上表示了感动:“好!不愧是蓟老将军之后,乃是地道的爱国仁人志士……”并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尊敬,从白锅里给他捞了一块牛肉,“好!志士来吃口好的,志士来就着白水吃口好的吧!”
蓟安然已经欣然举起了碗,听到最后一句话又感到一种搞笑的无奈意味:“别提白水了成不成,我本来都闭着眼睛在想象这是给神仙娘娘喝的麻姑酒了,你一提,我这不就破功了吗!”
薛佑歌笑:“那你是真的挺能想的,一点味道没有,你还能想象成什么醇香美酒。你要是对着一碗糖水想,我还能理解一点。”
蓟安然大幅度摇头:“我不喜欢喝茶!糖水也奇怪,我不喜欢甜菜和甘蔗糖,江南的蜜糖也不如风练省。除了我家之外,京城似乎也没有哪家专门挑着产地买糖?那我还不如喝白水。”
薛佑歌吐槽:“我看你怀念的不是北方的蜜糖,你怀念的不会是大陶已经沦陷的北方故乡吧?”
蓟安然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确实有点怀念,我也支持别人去光复中原。”
他的意思是,“反正我懒得去做这种光复中原的大事业。”
刘荣轩也笑:“我们家不挑蜜糖产地,但是我们刘家别的吃食,也绝对好得挑不出错。要是挑出了错,我就把我们家的管家开掉。”他起身,从红锅里夹出一只虾,直接穿过白锅要夹给蓟安然,“来,志士,吃虾……”
薛佑歌有点着急,用筷子戳他的筷子:“你辣汤都淋到白锅里了!”
刘荣轩笑嘻嘻不理他。
三人捞了一圈火锅里的菜,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薛佑歌问及“京中最近有何新闻?”刘荣轩的第一反应是:“最大的新闻就是太子。”
薛佑歌一想,是这么个理——他就是这个大新闻的重要一员。
他又问:“别的呢?说点我不知道的。”
刘荣轩想了想,说:“京城,最近出了个八卦……倒是挺有趣的。从前,那个五皇子,你记得吗?”
薛佑歌对这人没什么印象:“皇上死了那么多儿子,谁记得这许多人?”
刘荣轩竖起右手食指,露出微妙的笑意:“他的老婆跟旬密王的老世子搞上了!”
薛佑歌立刻坐直了,微微前倾身体,表示洗耳恭听,恨不得把经典八卦伙伴柳俊茂也一起拉过来听:“好家伙!大丑闻啊!我居然不知道!这种消息还不传得上下皆知?不过五皇子死的时候应该已经封王开府了吧?他的王妃怎么还在京城待着啊?”
“这才上个月的事,哪能传那么快。”刘荣轩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迅速步入介绍事件的详情中,“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他老婆就一直守寡。他的王府本来开在了富宝省,飞剑王拿下富宝省之后,不是就让这群白家的皇亲国戚都滚回京城了吗?所以阚王妃就跟着回京城了。”
五皇子白煜英实际上的封号是治王,所以他的王妃应该被叫做“治王妃”。但白元嘉的儿子实在是太多,用封号记起来很混乱,而且反正他们大多已经死了,封号已经没用了。所以现在一般会用姓氏称呼他们的正妃,叫“阚王妃”或者“阚妃”。
“姓阚?”薛佑歌想了一下,“不是大族?”
“啊,是的,小户人家。要不然也不会留在京城待着嘛。三皇子的王妃是苏家的人,三皇子战死以后,他的王府当时还能住,苏王妃就直接回娘家守寡了……回娘家待着肯定比待在婆家舒服嘛,在苏家那种大家族待着,说不定比待在这个只剩四个省的宫廷里待着还要惬意。”刘荣轩又将话茬转回正题,“然后,就是这个阚王妃,她们那几个王妃都住在川岱宫。你知道的吧?川岱宫虽然叫‘宫’,但是事实上在宫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