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佑歌立刻说:“这是他们的荣幸呀,这区区几个月还等不及?我先代替厚谢苏大人了!”
苏景焕微笑:“谢我不对啊,应该谢我朝恩德,谢天子仁厚啊!”他说着还恭恭敬敬地向东北方向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薛佑歌也做了个差不多的手势,语气也装着像模像样的虔诚:“是!谢主隆恩!”
而旁边的杜志行显然就没有苏景焕这么淡定了:“要这么多钱?”连朝廷都紧张到需要等几个月才能发出来?
苏景焕一脸坦荡从容:“与护送太子进宫的大功相比,怎么才能算多?”
杜志行一听就知道这话的意思是“确实特别特别多”,看起来表情中都透露着几分绝望。
把这件事交代出去之后,薛佑歌就算给魏家寨子和陈家寨子还了一半的人情,剩下的人情一半在魏繁花的造纸厂和搞定陈家寨子、路嘉熙之间的新仇旧怨,另一半就在他和这两伙土匪之间的未来相处模式了。
帮助白道宁进京、薛佑歌还欠个人情的,当然还有卢家:“另外还有两户稷契府本地富户襄助太子进京,其中一户只需钱财赏赐,另一户卢家则欲求官。”
苏景焕说:“这个赏格大些,明日有空去吏部细讲吧,你先讲跟你关系更大的事情。”
第二茬事,则是:“我在稷契府时,一开始尚未知晓太子身份,只以为他是护送之前那个太子的义军首领时,就看到他就觉得亲切,所以擅自将次女许配给了他做小,行了我们那里习俗中的‘纳妾礼’,姑且就算成了亲,并已圆房。后来我才知道他乃是当朝太子……”其实他是胡扯,随口扯了个小谎,毕竟他当时是确定白道宁是被苏誉之认可的太子之后,才把薛辞酒拉出来献宝的。
一听太子纳妾这件事,李伟奇面上就绷不住了,开始疯狂咳嗽。
薛佑歌就当听不见:“……我这就不敢让我女儿给他做有名有姓的侧妃了,这乃是皇亲国戚,岂是我们家这样小门小户,我女儿这样蒲柳之姿,所敢肖想的啊?但我们这位太子乃是守信之人,他已经承诺过要立我次女为侧妃了。所以这个事情,呢……我不知道太子有没有给朝廷讲过啊?”
苏景焕心想,白道宁本人没有讲过,但是李伟奇一来,搞得他们都连前因后果全都知道了:“我知道此事,太子希望能够同时立薛姑娘与李姑娘为侧妃。”
薛佑歌看李伟奇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不同意,嘴角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往上翘:“李姑娘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是我女儿这桩事情,太子是守信之人,我和我女儿也都愿意,就是不知宫中是否同意这桩亲事?”
苏景焕说:“薛大人父子两代皆曾为国效力,忠心天地可鉴,您家女儿的品性,谁人能够怀疑?只是这件事情毕竟兹事体大,不是我敢断决的,还是要待我稍后表奏皇上。微臣想,皇上也不会拒绝这桩喜事。”
苏景焕又一抱拳:“微臣斗胆先恭喜薛大人嫁女良人了!”
薛佑歌看起来倒是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又立刻恢复嬉皮笑脸,开开心心地一回礼:“谢苏大人!当然,我也要谢主隆恩啊!”
薛佑歌又停顿稍许,然后继续说:“不过,为了我闺女,我斗胆还有另外一个请求——”
李伟奇开始瞪他。
薛佑歌视若无睹:“那就是希望宫里办封妃仪式能早一些。一方面,立侧妃花的钱肯定要比封太子少多了,可以先办两场……至少一场侧妃进宫的仪式,让太子熟悉熟悉宫中礼仪啊,什么的,是好事。另一方面,小女已经与太子圆房,他们都正值青春,我恐怕过不多久,皇上就能抱大孙子了,所以我建议封妃仪式办早一点,否则以后……于名声上自然是没人敢质疑太子的,但是,至少,比如说,等我女儿怀孕了,不能早早用宫中太医来治,这不是对未来皇嗣不利吗?所以我建议早早行礼!”
这么直白的发言把尚且年轻脸薄的苏景焕一时都给干沉默了。而李伟奇已经快要疯了:“你……你,你怎么能在宫里说这么,直白的低俗语言!”
薛佑歌忍不住笑:“这怎么低俗了?我都没说‘睡觉’‘交合’这种词语,我觉得我说的话都很高雅啊!”
杜志行在旁边忍不住“咕”地笑了一声。
李伟奇大怒:“这可是神圣的宫城!你就不应该把这些男女之事放到台面上来说,就算你用的词还不是最粗俗的,这些内容都已经很粗俗了,而且……你,这等隐私之事你根本没必要讲!”
薛佑歌回答:“我觉得我有必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不说这些事情还怎么凸显出‘早早举行侧妃敕封仪式’的必要性啊?而且宫城,宫城确实是神圣的,但是男女之事怎么就不能在神圣的宫城说了?十五……十六皇子不就是靠在神圣的宫城里做这种不神圣的事情,才能生得出来吗?这种事情,不能没有的啊!”
苏景焕也快要憋不住了,咳了一声,用手掩住嘴。
李伟奇看起来血压都上来了,冷静半天后说:“我不与你讨论这件事情,因为我不说这种低俗言论。”
薛佑歌说:“那你就不介意我请求早点正式成礼喽?”
李伟奇声音都放高了:“具体该早该晚,得问礼部!我只是希望太子之敕封仪式能够早成,正妃侧妃的都是之后的事情,得问礼部!”
薛佑歌笑嘻嘻地回了一声“是”,看起来心情相当好——不管怎么说,得到了李伟奇这样的认可,也算是达成了他的最终目标。
苏景焕则说:“李大人说的是,只要皇帝同意太子迎娶薛姑娘为侧妃,其后具体的侧妃敕封仪式,要在何时何地、如何举办,这些事情,就要由礼部来决定了。”
薛佑歌又问:“我家在京城没有住宅,我自己住驿站凑合凑合也就算了,我女儿要是住在驿站,说出去好像不太好听。既然我女婿已经是太子了,那就要住在东宫吧,那我女儿是不是也该跟太子爷一起进宫,住在一起啊?”
李伟奇看起来血压已经爆管了。而苏景焕疯狂咳嗽了几声掩盖笑意,认真思考稍许之后说:“薛大人这个问题提得很及时,今日天色已经向晚,薛姑娘身为女子,若是住在驿站,确实不便。但若说直接与太子一起住在东宫,似乎也于礼不合吧?毕竟还没有正式册立侧妃。”
李伟奇气急败坏:“完全于礼不合!”
薛佑歌则说:“哎,太子与小女已经举行了民间的纳妾仪式,至少算是合了一半的礼吧!”
苏景焕提出了可供选择的三个解决方案:“我有三策,一是我知道京郊有一处票号白家的庄园,是空置的,我可以与票号白家驻守庄园的管事商讨,请借住几晚。”
薛佑歌说:“京郊太远了。而且太子未成礼的妾侍住在民家,这就算是什么‘合乎礼法’的事情吗?”
苏景焕说:“二是,京城有一座川岱宫,虽然也以‘宫’为名,但实际上在宫城之外。那里地处偏僻,地位微妙,本来又是用来安置京城孀居贵妇的,我想,薛姑娘暂住那里,可以姑且算是一条不算违礼的权宜之计。”
薛佑歌立刻露出了微妙又尴尬的笑意:“我听说川岱宫近年刚出过一起尴尬案子……”
就是阚王妃和旬密王前世子那桩精彩的偷情案!
杜志行、萧博厚等人立刻会意地疯狂咳嗽了几声,苏景焕笑着开口,阻止薛佑歌继续说下去:“三是,薛姑娘和太子一样住进宫里。但是不住在杞宫,也就是现在的东宫,而是住在远石宫或者永极宫。”
薛佑歌问道:“这两所宫殿又有什么讲究可说吗?”
苏景焕说:“没什么讲究,这两个地方与东宫不远,以前也是住皇子皇女的,现在都空置了而已。整体上都是最合适的。”
薛佑歌想了想,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当即起身行礼:“微臣感激不尽!”
把最后这件事讲完,薛佑歌就没有别的公务要说了,他都站起来行礼了,就是准备再寒暄几句之后,就直接告辞跑路了。
就在这时,李伟奇大概从薛佑歌的暴言之中清醒过来,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一贯行事,对薛佑歌的不敬业举动表示了抨击:“薛大人,我适才听宫人说,您进宫之后没有直接来见苏大人述职,而是先去见了蓟安然大人?”
薛佑歌顿时两眼一黑,心想“又来了”。
事实上,大陶确实大多数官员都不太敬业,所以像薛佑歌这样小小的过失,在旁人看来,完全无伤大雅,顶多让几个带路的太监感觉有点困扰。
但李伟奇他较真啊!他的身份还押在这里,没人敢把他轰走啊!
被李伟奇抓着由头了,不被扣在这儿骂一刻钟是走不掉的!薛佑歌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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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宁在萧博厚的陪伴下,去参观了一番驿站,同时问了一下对一行各路人等的安排。
驿站的主事者官职是驿丞。当前的驿丞叫虞飞白,个子矮,瘦且白,胡须稀稀薄薄,头上没有带官帽,而是仅裹黑、蓝两层头巾。衣着倒是标准官服,只是洗得发白,看起来像是多年没换过新的。
白道宁一见到这个熟悉的两层头巾加旧衣服就明白了:“连派?”跟聂和正一样,穿旧衣服是象征生活简朴,用头巾代替帽子也是如此:因为头巾的制作成本比帽子更低,因此戴头巾比戴帽子更简朴,但是大陶贵族皆以戴冠为礼仪,帽子里面往往本身就要戴个头巾来固定住飘逸的长发,所以连派人士就折中地选择了戴两层头巾,一层代替帽子,一层是帽子底下本来就该有的头巾。
“是的!”虞飞白赔笑,“我家世代信连派。”
萧博厚说:“虞君笃信连派,生活确实简朴,因此用他做驿丞,也不贪污受贿,深得朝廷信任!”
虞飞白忙说不敢不敢,白道宁则随口夸了几句。
虞飞白介绍说,白道宁这一行人中,苏誉之和白咏志都在京中本就有住宅,因此各回各家。
李橘香因为自陈出身亥栗省李家,李家现在就有人在朝中做官,驿站怎么敢独立做主,马上就差人去通知李伟奇,李伟奇直接亲自来把侄女带走了。
白道宁问:“我有事想要见李姑娘,能够去李家寄名帖以求吗?”
虞飞白干咳两声,显然相当尴尬:“小臣觉得……也许可以。但是今日天色已经向晚,如这般拜访之事,不如等明朝白日再说?”
白道宁想了想,选择了同意:“好。”
虞飞白如死刑改判死缓般放松地长舒了口气。
白道宁带的其他人等都由驿站安排,驻扎进京。京城本来就有军队驻扎,因此在军营的襄助之下,是能够完成对所有随从人等安排的。
至于薛家父女,薛佑歌说他要住驿站,而他女儿,他给出的意见原话是“当然跟着太子爷住进宫了啊!”
最后这个安排让白道宁一下子有点没想到该咋办:“喔——此事我还得再问宫中。”
虞飞白立刻指了一人出来,听完白道宁吩咐之后,带了名帖就要进宫。
白道宁一想到这人又要来回反复传递消息、跑来跑去,就越想感觉越烦,寻思什么时候才能快进到信息革命,直接发微信去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