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兄弟也应和着大声喊“是!”“愿意!就等小白哥了!”之类的话,声音大得旁边京城本来的驻兵都有几人出来探头探脑地看戏。白道宁叹息一声,知道他们相信的是自己,而非常不相信大陶,因此挥挥手:“一路走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后会有期!”
要走的兄弟们也三三两两地说了告别的说辞。
白道宁随后又喊上元木狭和容小寒,把萧博厚临时打发去见其他烧春寨子的成员,以想办法把这群人塞进正规军的队伍。
另外,白道宁还告诉他,除了这伙人之外,还有一批烧春寨子成员,有男有女,正在路上,准备进京投奔白道宁。萧博厚对这点看起来很不以为意,似乎觉得京城反正大得很,一个小小的山寨,那点人完全装得下,这事都小得根本不用另提!
然后白道宁、元木狭、容小寒三人秘密商谈,白道宁让他们俩在这纷乱的几天看好弟兄们,有什么好玩的可以玩一下,但是别让兄弟们在青楼酒馆之类地方把钱都花光了。要不然他们回去得遭老婆打了。
容小寒看起来也对这份终面离别的兄弟情份抱了几分悲伤之色,但是元木狭看起来就完全不太所谓,甚至还幅度很小地翻了个白眼。
最后白道宁嘱咐:“除了褚刚,应该没有别的兄弟提前逃跑,没给到钱。如果褚刚还愿意回京城找我,如果他没有做出过什么对烧春寨子不利之事,我们直接照跟其他兄弟九成的份例给遣散费就行,少的一成就算是他没有完成好‘护送太子进京’这个任务的钱。”
容小寒想了想,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屑:“他提前逃跑,肯定是因为怂了,看到打我们那伙人比较能耐,就怂了,跑了,想不到我们还真能活着到京城,领到钱……我猜他过不多久,听说其他兄弟都领到钱了,就也会腆着脸过来找小白哥吧!”
元木狭则满脸的不以为然:“……也许会这样吧,等着好了。”
白道宁又认真请教元木狭,作为一位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老间谍,对于他这个新太子眼下的情境,有没有什么可指教之处?
元木狭对于白道宁的夸奖,那是从来都不客气:“你说我经验丰富、学识渊博,那是说对了!”
元木狭继续说:“但是说到你的处境……挺怪的,我没想到什么史实能给你做半路太子的范例。所以你想要做好‘半路太子’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白道宁想,什么皇帝才能有白元嘉这个脑回路和儿孙运啊,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范例!
“但若是你想要做好‘乱世太子’的话,”元木狭接着说,“这世上倒多得是典例——不过能给你做参考的地方,其实也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为君之道,说你要生活简朴,对手下恩威并施啊,之类的……都是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具体如何落到实处,只能你一点一点去学。”
“譬如说,”元木狭说,“现在皇帝希望你能尽早亲政,但是一方面,皇帝担心你的能力不够,那你就要证明你的能力足够;另一方面,内阁和勋贵不会甘愿放手给你来做事,他们会担心啊,他们根本就不想把重要的事情放在你的手上。你办任何事,他们都会来绊你的手脚,会为难你。”
白道宁知道接下来就是题眼了,于是虚心请教:“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元木狭笑道:“反正他们无论什么事都不想给你,无论你做什么事都会被他们为难……不如啊,我的想法是,你直接去要一件最大的事,然后办得够凌厉、够漂亮,或者至少足够从他们的盘子里咬下一块肉来!”
白道宁心念电转:“所谓人心,经济,军事,现在最好动手的当然是经济……直接查腐败?”
元木狭摊手:“你一开始说要查腐败,他们肯定就会有无穷多的各种小事情来让你干了,比如研究进选采女,研究新编字帖,研究朝会戴的腰佩应该用什么颜色的玉。好,那肯定要比他们什么都拦着你干要好了。”
这让白道宁一下子想到了鲁迅的名言,他也直接说了出来:“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
元木狭激动地接上:“‘……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哎,西坡先生这话写得真好啊!真是把这群人心里面这点小九九都给写活了!”
白道宁:……
白道宁:好你个西坡先生,真是够会融会贯通了。
白道宁继续问:“但我最终的目标,肯定还是干大事,不能被这种琐碎小事的文书文海给淹没了。”
元木狭摆手:“啊,我从来没有给人做过主君,也没有真的见过做大主君的人要怎么做事,所以我也就只会这点应付顶头上司的把戏……我们做过小吏、做过下手的人都知道,最好的上司是最容易糊弄的上司,但是最好的官儿是不太容易糊弄、能让手下的日子过得有点难受的上司。”
白道宁有些好奇元木狭以前的经历,但他知道元木狭是被伤过心之后才选择隐姓埋名过来跟土匪一起混日子的,他不探究他人不想公开的隐私,于是只谈自己的事:“那么,我就只能见招拆招,逐渐上手大陶政务,徐徐图之。”
元木狭看起来对自己的教学成果相当满意,竖起大拇指,满脸“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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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弟兄们都安排妥当后,白道宁去寻了薛辞酒,毕竟媳妇不能忘。
薛辞酒看起来相当激动,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到白道宁,就似乎想要扑上来,却又似乎顾忌着什么,又不敢向前,最后只是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规规矩矩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白道宁伸出手,接过她泛着凉意的手指,忍不住心情舒畅,面带笑意:“又没有外人在,何必多礼?”
薛辞酒哼唧几声,说:“我听说宫里面规矩很大!”
白道宁说:“你是我的侧妃,不用太担心这些。”
他想了想,说:“你学一点礼仪,够糊弄别人就行……我怎么会让别人胆敢在礼仪小事上为难你?”
薛辞酒双眼一亮,高高兴兴扑到他的怀里:“好!我就知道太子爷最好了!”
但可惜的是,白道宁还要赶在宵禁之前带薛辞酒回宫,而在偌大的宫殿里,他们也不能住在一起……这让白道宁深感遗憾,只能稍稍多用点力,抱紧薛辞酒纤细轻盈的身体,细腻的、柔软的女人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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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快要回宫的时候,白道宁终于想起来还有军事地图这件事,抓紧时间问即将与他告别的萧博厚:“我知道大陶如今军事方面,主要由公等三人掌管。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问问,我大陶是否有完整的四十三省军事地图,可予我一看?”
萧博厚明显一愣,随后立刻重新堆上满脸笑容:“太子要看地图啊……太子这是心存复国之志啊!好,好,我大陶有望矣!”
白道宁问:“那请问是否可以借我一看?”
萧博厚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几分惭愧之色,跟真的似的:“唉!可惜,我自己看不懂军图,所以从未在乎过此事,所以以前都是命底下人自己去了解、探察地形的。小的军图倒是有,但是这样全面的,我没有见过。”
他又重新面带笑意:“也许殿下可以去问问良虎王和杜君?我们三人职分其实并不相同,我想,也许我这里没有见过,他们二位那里却有,这也是可能的。”
白道宁听得有点震惊,不太敢信萧博厚是不是完全为了糊弄自己,所以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宫中没有这种东西……的记档吗?”
他们山寨都有记档制度啊!
“当然有的。”萧博厚立刻说,随后语速微微放缓,“不过太子殿下也许还年轻,所以不知道,这种事务,随着事情越堆越多,到后来往往都越来越乱,最后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以前的档案也数不清楚到底是谁拿了……除此以外,还有不少东西其实是在十一年前迁都时丢的,那些东西更是没地方去查。自那之后,单论宫中物事这一条,确实都更加难查,查不出有什么东西丢在哪里了。”
白道宁沉默了一会,问:“你们都是靠活人上的吗?”
“是这样。我一直都这样,我想其他将军也大多如此。”萧博厚立刻开始详细解释,“反正行军之中,本来就是只有将领在看地图,其余小兵都只管跟着百夫长前进。那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还有像我这种看不懂地图的将军,那最好就是靠当地向导来引路。
“而且我听说,还有人单凭地图,遇上地图中没有标注、实际上已经改道了的河流,那真是差点酿出惨案啊!”萧博厚唉声叹气。
白道宁一想有理,但是:“我却认为这太将全军性命系于寥寥数人手上了。”万一向导走路时思想跑毛了怎么办?
萧博厚倒是完全没有想跟白道宁争辩的意思,只是仍然面带微笑:“太子您说的也有道理。我以后也会于这一点上多加改进的!不过,我这里确实找不到您说的那样的地图,我想,您或许可以去问问良虎王,或者杜志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