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漂亮的女人,分成很多风格——每种风格都有其翘楚,春花秋月,各有千秋,不是能统一起来一起比的。
而在“优雅”这一挂上最杰出的,当属寇家茶馆的老板娘与小姐,陶巧绿与寇秋芸。风度无双的母女花,还据说那位小姐的点茶表演极美,这让卢凯复大呼必看,欣然就要驾车来见寇秋芸。
——等到离寇家茶馆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卢凯复就听说寇家茶馆有太子车驾了。
他的车夫是从卢家带过来的,知道卢家就是靠攀附太子和薛佑歌的关系爬上来的,所以积极地问卢凯复:“二公子,我们此去寇家茶馆,公子可能就要晚吃午饭了,我们现在要去别家店吃些吗?”
卢凯复当然知道,车夫的意思是说,他得去陪太子爷了,那还吃个锤子的饭,点茶表演完了以后只有一个人能喝上美女亲手点的茶,他连口茶都喝不上了!他本来就怂,对这种场面的畏惧和嫌麻烦又格外让他感到了极度的畏缩与恐慌:“我……太子是怎样的人,也是我随随便便就敢见的吗?快走快走!”
趁还没有人知道他本来想过要来寇家茶馆,速速走为上策!
在寇家茶馆之下的第二个选择,就是黄麻酒铺。
这年头的大多数店铺和山寨起名都比较淳朴,不是人名就是地名,“寇家茶馆”显然就是起名于寇家母女,而“黄麻酒铺”则是因为老板的外号叫黄麻子,因为他姓黄,而且幼年出过天花还没死,留了满脸癍痕,所以外号叫麻子。
这家店显然就比寇家茶馆要接地气得多,二层的包间没什么隔音功能,一层的大厅更是吵得震耳欲聋。一层中间腾开一片场地,是给百戏表演的,围观群众既有官吏,更多的还是白身的京城市民。
卢凯复的车驾上没有能直接看出家族的标识符,他也没有那个势力在京城开道,看起来就是寻常贵公子,甚至都没有被认出来是当官的,黄麻酒铺的伙计也就是一般般地认真招待了他。但是这就让卢凯复挺开心的了,他怀抱着对下京这样大城市的好奇心,遵循被告知的下京游玩指南,先在黄麻酒铺点了两盅好酒,然后让随从去旁边的某家铺子买花生、某家铺子买米糕、某家铺子买火腿。等酒菜全部到齐,他就慢悠悠剥着花生喝着小酒,红着脸看黄麻酒铺最热门的娱乐活动——相扑。
卢凯复来得早,所以先赶上的是热场的项目,女子相扑。
这是个经典项目,在现实世界线历史的宋朝曾经挨过司马光《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的批评,认为不成体统,毕竟这种娱乐项目本来就有吸引低俗观众的嫌疑,所以表演者的衣服都穿得不太紧,打的主意昭然若揭。虽然表演相扑的女子往往膀大腰圆、粗犷彪悍,与卢凯复所偏好的娴静淑女风格大相径庭,但这种大胆的表演还是完全吸引住了他的眼球,让他移不开眼,最后他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美酒醉人,还是女相扑运动员的体魄太惊人,是哪一个先搞红了他的脸。
在喝酒的当口,还有一个支着小竹篮的女孩过来问他要不要买雪梨解酒,卢凯复一掀开篮子上的布,看到里面齐齐码着几十个小梨子,他心情大好,一问价钱觉得完全负担得起,看小娃娃这么大的年纪就要出来挣钱补贴家用,顿感同情,一挥手:“我都买了!”
那小女孩顿时喜笑颜开,接过钱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谢大爷!大爷心善,以后一定大富大贵!儿孙满堂!”说完立刻爬起来,篮子也不要了,直接一溜烟跑了,生怕卢凯复反悔。
旁边一桌坐了十一个壮汉,本来在吵架,卢凯复都没听清他们在吵什么,只听出隐隐约约是跟什么星象有关……能吵星象这种高度专业化的东西,卢凯复猜这群人大概是什么天文馆一类的专业人士吧,毕竟大陶虽然不禁止普通人学习天文,但普通人也没这个能力去学啊,毕竟封建社会又没有出版《基础天文学教程》,普通人能记住牛郎织女都得靠神话传说。
不过,卢凯复有点好奇,星象都能吵得起来?这种客观事实还能吵的起来?不过反正卢凯复也不懂天文,他本来就比较不学无术,所以也不是很理解这种星象相关的东西。
这十一个人吵得非常忘我,甚至没有人看台上打得激烈的女人。结果在看到卢凯复挥金如土,买了一筐贵得离谱的梨子之后,这群人先后都停止了发言,看着卢凯复的行为,沉默得诡异。
卢凯复都被看得有点怂,开始担心自己不会是露富了吧?他爹曾经教育过他,当官的时候可以表现出自己的人傻钱多特性,但是在外面玩的时候最好不要露富!这种危险,让他胆战心惊地问:“怎么了?”
一个壮汉问:“你第一次来黄麻子酒铺?”
卢凯复说是。
那壮汉又问:“你看这梨子价格,光买一个尝尝新奇也就算了,你居然直接买一筐?”
卢凯复这才意识到,自己买贵了!
但实话实说,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常识,于是立刻真诚求教:“请问梨子应该多少钱一个啊?”
“什么多少钱一个!”那壮汉看起来已经快要恨铁不成钢了,“梨子都是按斤卖的啊!你是谁家的公子哥?”
卢凯复乖巧承认:“我姓卢。”
那壮汉与同伴们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想起来有什么姓卢的名人:“下京有姓卢的大户吗?你是外地人?”
卢凯复继续点头:“是的。”
那壮汉语重心长:“你能做出这种事,若无特别理由,就是真的傻了。就算你不知道梨子价格,是外地大户,不差小钱,你起码也应该先买个尝尝,再买一筐。”
卢凯复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但仍然试图通过语言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找补:“……我也是看那女孩生活辛苦,小小年纪,就要挣钱养家,所以对她抱有同情之心。”
“她值得什么同情!”壮汉的语气里满怀痛心疾首,“她爹比我还有钱,她爹还宠女儿,我怀疑她的零用钱都要比我多了。你看她这样一个小孩儿跑到酒馆里到处宰人,这可是下京,这是全下京都闻名的黄麻酒铺……要不是她爹,她早就被揍出去了!我刚看你家小厮也去外面买的花生瓜子下酒菜,想来你们也是听过下京本地人介绍过如何吃法。你难道没发现,除了那个卖梨子的小娘皮,其他卖下酒菜的人都不敢进酒铺吗!”
卢凯复顿时恍然大悟,顿时佩服不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不由得对眼前这位热心教导他的好汉满心感激,若不是对方讲解,他真的还要蒙在鼓里好久。他立刻请教这位热心好汉的高名大姓:“真是多谢阁下教诲啊!哎,我实在是无知,太无知了,多谢阁下教诲,敢问阁下贵姓?”
对方回答:“免贵姓汪。”
卢凯复又问:“请问汪君能告诉在下,关于刚才那女童,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位汪先生看起来相当不满:“你问这个有什么用?”
旁边与这位汪先生同桌的壮汉,倒是有一位在笑:“老汪,这又不是什么秘闻,告诉他又怎么了?”
另外也有几个人在起哄,最后汪先生还是说了:“你是外地人,要给你讲下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挺麻烦的。”
对这一点,卢凯复倒是有着深刻的理解:因为在他上路之前,他父亲卢向笛就曾经给他讲过很多关于大陶中央官员、重要豪族的利益和感情纠葛,因为太复杂了,所以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搞懂!
汪先生说:“那个女娃娃是衔蝉府田家的小姐,她就是喜欢出来这样玩。她的闺名很多人都知道,我就明着给你讲了,叫田南晴。他们衔蝉府田家多少都有点疯劲儿在身上的,田老爷喜欢装乞丐去乞讨,他女儿只是卖梨子,很正常了。以前田小姐是堂堂正正带着小姐仪仗出来卖梨子的,后来她许给湖洛县鲁家公子了,据说湖洛县鲁家比较讲究体面,觉得未婚妻抛头露面不体面,所以田老爷就让她装成普通人出来继续玩了……”
卢凯复虽然对上述描写的所有世家都毫无了解,但是仍然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很神奇,不由得感慨这小姑娘的癖好真是不同于常人:“田家就这么允许自己家的姑娘出来玩吗?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汪先生一脸轻蔑:“衔蝉府田家能怕这个?你看看如今的大陶,京城的流氓都是怂货,当街敢抓人,那都是抓的农妇流民,谁敢抓衔蝉府田家的闺女?谁有这样大胆子,那你平时几个月都见不到的捕快就一下子“咵”一声,就全都冒出来了。稍微有点本事的老爷才不会在街上抢女人,他们会直接去上门明抢,那小姑娘出不出来玩都防不住。一般人家的小姑娘出来玩,那怕的肯定都是那种没什么势力的小流氓,怕小流氓给一闷棍拐走了。不过这可是京城,大世家的姑娘反而不用怕大城市的流氓,京城的流氓可会见人下菜碟了,他们都是本地人,一问都知道这是田家的闺女……他们跟人吵架都要先问清对方出身的。”
汪先生说着一拍桌子,往后一推椅子,站起来:“我给你演示一下。”说着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的同桌者的笑意之中,环顾四周一圈,仿佛突然发现什么目标似的眼前一亮,大声拍响桌面,对某人喊,“喂!姓邵的!你上旬是不是刚抢了,那个什么,卖烧饼还是卖烧酒家的姑娘?”